惊梦

盥洗室的水哗啦啦地响着。汗液黏附在身上，就像裹了一张湿臭的渔网，怎么都甩不掉。

良久，一个披着黑色睡衣的男人走了出来，台灯发着微弱的光，映着他脖上被搓的发红的痕迹。他沉重地坐在沙发上，长吁一口气。屋里安静下来，小台灯的光线渐渐变得模糊，寂静与黑暗顿时吞噬了他。

没有风，不会眨眼的灯替代了天上的星，一切仿佛凝固。

顺着墙，他小心地往床边摸索，一叠厚厚的文件被碰倒，满屋的漆黑被震的荡漾开来。还好，妻子、女儿没有醒。原来不远的床此时竟如此难以到达，很快，他没了耐心，大步往床边迈去。刚一躺下，床居然消失不见。下坠，不断地下坠，无底的深渊，无尽的黑暗，编成一张大网，向他张来。汗，浸透了睡衣。

“啊！”一声尖叫划破了死寂的时空，他猛地抬起头，周围的同事看他一眼便扭过头去，手中的活没断，键盘的敲击声没断。

“刚才都是一场梦？不，这不是一场梦。”他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回家，必须回家一趟，这个想法越来越坚定。

和老板大吵一架后，他终于走出了公司的大门，站在门口高高的阶梯上，他感到眩晕。车来车往，令人窒息的热浪挟卷着刺鼻的汽油味向胸腔袭来，他的胃里一阵翻涌。刚一回头，便看见那些大汗淋漓、手指飞速敲击的同事。不，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他边这么想着，边往阶梯下冲去。没有坐车，天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人在这样的天气里奔跑在街道上。没有一棵树，到处都是晒的发烫的水泥建筑物，汗珠还未落到地上便已蒸发。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只是觉得身上再也渗不出汗了。四周的景物开始扭曲变形，终于，一切就像突然断电的电视，所有的画面都消失掉，归于黑暗。

就这样睡在了马路上，醒来时已是深夜。

“不，这是一场梦。”他重复着这句话，踉踉跄跄往家走去。

白天像在赤道，而夜晚则像到了南极，飞驰的汽车带过的风，使他瑟瑟发抖。

家，是的，是家。门没关，妻子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他回家，电脑桌旁散落了一地的文件。

“冲个澡，是的，必须冲个澡，必须清醒过来；梦里，我现在是在梦里。”“砰”地一声关上盥洗室的门，让水从头淋下，酣畅淋漓。他使劲搓着身体，想要甩掉所有的梦魇。

许久，他疲惫地走出来，目光呆滞，与妻子坐在一起。夜，静的诡异，妻子低着头，始终不说话。

“明天你带孩子去乡下老家住一段时间吧。”他的话在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响亮。

乡下，那个有清风、有星星、有绿色的乡下。

“嗯，好。”妻子答道。

“那睡吧。”

女儿已睡熟，两人小心翼翼的来到床边，关上灯，女儿的脸就像一朵盛开在黑暗中的鲜花。他们默默躺下，背后的床变得坚实。女儿会到乡下，会看见最美的星空，会有静好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