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环《作家选刊》

这会儿超市还没开门，常珍拖着购物车悠闲地走在林阴道上。几片树叶闪着黄色身影向下飘落，悠然的姿态引得常珍好想伸展双臂舞动裙裾。一颗年轻的心跳了出来，苍老的面容上洋溢着朝霞般的笑容。

几缕细细的阳光穿过枝叶逢隙斜斜地照射到她的脸上，其中一缕落在了她左边耳垂的黄金耳环上形成刺眼的光点，光点跃入左前方两位年青人眼中。

道上人迹稀少，常珍不由自主地唱起了电影《地道战》插曲——太阳出来照四方——嗓音还是那么好！常珍正自我欣赏，两位年青人一下窜到常珍面前：“阿姨，早！”常珍陡然停住脚步，本能地后退了一步。“阿姨，别怕。”年青人从挂在面前的包里掏出几件古玩，说：“阿姨，看你衣着打扮很有气质、很有修养，您看看这几件古董，您识货，挑一件放在家里，一定会给您的家增添几份品味。”常珍的视线朝年青人手中的古玩扫去，一只小巧玲珑的鹿引起了她的兴致，她的视线在此停留了几秒钟。“阿姨，你看看这只鹿，和田玉做的，价值连城，鹿是吉祥物，摆放在家里又吉祥又有品味。”常珍没有搭话，心里说：“忽悠吧！和田玉做的轮得着你们拿到街边道旁买？”她收回视线，准备离开年青人。突然，她发现没有讲话的那个年青人盯着她的耳环，而且欲迈步接近她的耳环。她心里一惊，又后退了一步，同时紧张地环视四周，还好，后面有人走来了，常珍趁机迅速摘下耳环。“千万不要在我身上发生掳耳环的事！”常珍祈祷着。丢了耳环事小，拉裂了耳垂才羞死个人。

这些年常珍一直不敢戴耳环上街，今天是老伴生日，她忽生一念，想戴耳环。这耳环是老伴送给她的礼物，她很喜欢，一直珍藏着，不肯戴着上街，怕被人掳去了这心爱之物。只偶尔拿出来在家戴戴。

常珍打开首饰盒取出耳环戴上，金灿灿的耳环衬在脸颊两旁，使常珍高雅的气质中又彰显出几份富贵。她在镜子里左看看右瞧瞧，一会儿摘下一会儿戴上。老伴看她不舍，说道：“戴上吧，都这把年纪了，天天戴又能再戴多少日子？被人掳耳环的事也不会天天发生。”常珍听从了老伴的劝告，戴着耳环去超市买菜。可就有这么巧，一出门就被人盯上了。

常珍一只手紧紧捏着两只耳环，说：“对不起，不买，我只带了买菜的钱。”说着朝前走去。“阿姨，您看这样行不行？”一直跟常珍交谈的年青人紧跟几步挡住道儿。“我们图个开张吉利，用您那幅耳环换这个鹿。”这时，陆续走来了一些人围观。一个老头给常珍使眼色示意她不要上当。可是，常珍反倒没了先前的精明，傻站着不动。“阿姨，我们不说钱，说钱，俗；就说值不值，您看——”没等年青人说完，常珍做出了一个决定，她伸出了攥着耳环的手。眼看常珍要吃亏，给常珍丢眼色的老头冲过去挡在常珍前面说道：“我看看，我看看。”他想延迟交易，寻机解救常珍。可常珍没有就此退出，她倔强地一侧身子挤到了老头前面拿过了那只鹿。

生意成交。看热闹的人四散离去，唏嘘不已。常珍把鹿小心地放在购物车中。然后在人群中搜寻到那老头儿，老头跟常珍走的是一个方向。常珍上前说道：“谢谢你，老哥！”“你上当了，那鹿是假的。”老头说。常珍嘴角浮起笑意，说：“老哥！告诉你，我那耳环也是假的，在地摊上十块钱买的。它的造型、花样和色泽跟老伴送我的那幅真的一模一样，看不出是假的。那年青人不是说看值不值吗？我看值，那鹿再假也不值十块钱。今天是我老伴生日，我想送给他一个礼物，他喜欢收集动物造型。人家书房里藏的是书，他的书房里摆得全是动物造型，各种材料的都有。”“嗬，真是天外有天，想不到你把他们给骗了。”“这些人专找老人这个弱势群体来骗，以为老人都是白痴。今天碰上我算他们倒霉。”“你骗我，我骗你，少的骗老的，老的骗少的，骗来骗去好没意思。妹子，你不买就是了，为啥也要去骗？为啥不留一份纯真在世呢？”常珍还沉浸胜利之中，没有留意老头的话，接着自己的思路说道：“老哥，你贵姓，住哪个小区？”老头没有回答，扭回头朝那两个年青人看去。“我得回去看住他们，不要让他们再去骗别人。”老头离开常珍返身回去。

常珍依然是阳光般的心情，在超市里轻声哼着“太阳出来照四方”。然而，她的心情慢慢由晴朗转灰暗了。她想着自己骗了人，怪愧疚的。这么大一把年纪了，生出这样的邪念还恬不知耻地告诉别人。“难怪那老头走掉了，他一定不屑我的行为。”回去告诉老伴，老伴也不会赞同自己的做法。老伴常说人生在世要尽善。这都快要离世了还去骗人，想想今天的作为真是羞愧死了。“不行，得去找到那两个年青人还回鹿，我不要带着愧疚离世，留一份纯真在世吧。”常珍急急付了款原路找回来。天助善人！那两个年青人迎着她走来了。

“阿姨，对不起！。”

“年青人，对不起！”常珍和年青人几乎是同时说出了对不起。

“你这耳环是假的，十块钱就能买到，那鹿我们不卖了。”“对不起，让你们见笑了，这不，骗了你们我内疚呢，正想还回这只鹿。”他们拿回各自物件。常珍说：“年青人，你们以后也别再骗人了，更不要骗老人，给老人带来身心伤害。想一想老人还有几天活头？让老人带着心痛离开人世多惨啦！你们说是不是？”两年青人喏喏应道，匆匆走开了。

去了心病，常珍心情舒畅了许多，她又哼唱着“太阳出来照四方”，带着凉爽的秋风轻快地回到家。当她打开首饰盒，欲把假耳环放进去时，突然，一个发现把她惊得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她手里的耳环是真的，而假的放在首饰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