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衫（续）

孟倩的妈妈杨二婆坐在自家门口的石凳子上掰晒干的玉米棒子，在农村家家户户都种玉米，收成达千斤。她动作很快，先用铁锥子将玉米拔开两行，然后用手将玉米粒一排一排地掰进用竹器编织的斗里，因为同住在一个院子里，平时没事的时候我喜欢到她家里去玩，虽然妈跟杨二婆有点不合，我们才不管：你们大人间的事，不要影响到我们小辈。我径直地走过去，冲她叫：“杨二婆，倩姑姑在吗？”，她冲里面喊了声：“倩倩，秀子来找你了。”，里面没应声，杨二婆说：“可能上厕所了。她在烧饭。你凡爸爸、亮爸爸、生爸爸到郑塘赶场去了，叫人捎回了几斤猪肉，你等一下在我们家吃午饭。”，郑塘是我们乡的名字。凡爸爸是孟倩的哥哥，亮爸爸是大弟弟，生爸爸是小弟弟，我们把辈分比我们高一辈的叫爸爸（我们不习惯叫叔叔）。我故意客气的说：“不了，我们家有菜。姐姐在烧。”，她笑着说：“你也不用客气了。你也有好长时间没到我们家吃饭了。说句实话，你考上大学，是我们夏家的光荣，我们还没有请你吃饭呢。你妈那个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为了丁点事情非要争个高低，也喜欢记仇，我主动叫了她几次，她理都不理我，弄得我碰了一鼻子灰。我跟她说过秀子考上大学了，要好好请秀子吃一顿，她冷言冷语的，说不用麻烦我们了，她家再穷肉还是买得起的。你听你听什么话呀，你二爷爷再能干再有钱也从来不在你们家面前充横咯，我们俩家关系比较近一些，同一个祖父都是一家人的，还记什么仇呀！”，我安慰她说：“杨二婆，你不要管她，她就是那个脾气。只要我们做晚辈的不计较，就好了，我跟倩姑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红过脸。虽然自从我读高中了以后，跟倩姑姑在一起玩的时间少了，但我每周星期六下午，星期天都在家的，我们一个礼拜一天多都呆在一起，我们两个好得不得了。”，“谁跟你好得不得了？你上次不是跟我吹胡子瞪眼睛的，那个样子像要杀人一样。妈，你不要理她，她欺负我。”梦倩扑在她妈的背上搂着她妈的脖子，撒娇道，杨二婆掰开孟倩的手，使劲把她往屋里推：去去，热嘛热死了。快点多烧几个菜，秀子今天要在我们家吃饭，她好长时间都没来吃饭了。秀子，去帮倩倩的忙。我“嗯”了一声，孟倩便拖着我到里面厨房去了。

饭后。我躺在孟倩的床上看电视，天真热，我将电风扇调到最高档位，还是热，我从二楼下去，冲还在洗碗的孟倩说：我想洗澡，太热了，受不了。孟倩说：你去洗吧，在一楼厕所。香皂，毛巾都有的。热水要不要?不要。我应道，我拖着她的拖鞋，急急的跑进厕所。太熟悉了，我以前经常到孟倩家吃饭睡觉，就像在自家一样随便。他们家挺有钱的，二爷爷开了好多年的修理厂。我们乡是全县最富裕的乡，因为产煤，所以全乡百姓靠山吃山，煤炭大部分运往火车站再运往外省，因此本乡外乡买拉煤车的很多，什么东风牌车啊，军用绿解放牌车啊，小四轮货车啊。二爷爷很有眼光，瞅准了这是个发财的好机会，诺大的一个乡连一个汽车修理厂都没有，在十几年前他便开了汽车修理厂。到如今他在农村翻盖了六间二楼一底的洋房，乡里也买了二间门面房及一个套间房、镇上二间门面房二个套房、火车站也有门面房套房，孟倩因为独生女，二爷爷将火车站的一间门面房及一百多平方的套房给她，作为将来她结婚时他给的嫁妆。孟倩是很幸福的，妈妈贤惠能干，爸爸又很会挣钱，几个兄弟又都有自己的工作及公司。而我呢，除了刚考上大学，家里五姊妹，大哥早就结婚在镇上买了一间二楼一底的房子，姐姐因西医毕业还没找到医院待业在家，小哥又社会青年一个，经常跟那些地痞流氓鬼混，妹妹在爸爸乡街道造的房子里开饭店，爸爸在乡卫生院上班，工资只有200多元一个月。爸爸很少回农村的家，妈也因此脾气不好，老是将气撒在我们身上。其实，现在她脾气好得多了，我们小的时候，很调皮，老是惹妈妈生气，我们三个女儿几乎是每天都要被罚跪地，双手被打得疼死了。妈家教很严，不准我们看爱情书，不准我们蹲在地上吃饭，不准我们跟男生开玩笑，没经允许不准我们到人家家里吃饭。我不管，放学后，我老是到这个同学那里过夜，到那个同学那里过夜，大多数的时间我喜欢到孟倩那里过夜，因为两个人合得来，又加之同班，我叫孟倩家里的人帮忙瞒着，不让妈知道。虽然同一个院子，妈不喜欢到人家家里去串门的，因此，这么多年，妈一直不知道我经常睡在孟倩家的，她不想欠人家太多，不想抬不起头。我对她说我到两个姑姑家去了，她知道我一直很粘几个姑姑的，因此也就很相信我。

我迷迷糊糊的在孟倩的床上睡着了，在下午三点左右的时候，我被什么声音吵醒了，好像谁在吵架。电视机也没有关，孟倩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一骨碌的爬起来，关掉电视，然后跑出去找孟倩。在一楼客厅，他们家来了几个陌生的客人，其中有一个衣着时髦，城里人打扮，身材伟岸挺拔，英俊潇洒的戴眼镜的斯文年轻男子，很惹人注目，孟倩的哥及两个弟弟都在，她爸爸难得在白天回家的，今天他也回家了，肯定出了什么事情，不然的话怎么这么集中，我睡眼悻悻的愣在那里，二婆婆赶紧将我介绍给客人，原来是来给孟倩提亲的，那个帅小伙子就是她的男朋友，他是她大哥大学的同学，本县县公安局局长的儿子，他哥帮忙介绍的。孟倩低着头眼睛红红的，看到我她赶紧拽起我朝她的卧室跑去，也不管客厅里那尴尬的局面。

三个礼拜后，孟倩经不住她爸妈的软硬兼施，终于同意和那个人交往。在离开学还有三天的时候，我没跟孟倩打一声招呼，拎着一大箱子衣服，心情极度抑郁的悄悄地离开那令人心碎的伤心之地。走的时候，我穿着孟倩给我买的那件红袖衫。孟倩当时买了两件一摸一样，只是尺寸不一样的红袖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