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三克探案集（五）夜半孤灯
青铜器，特别是周秦时期的青铜器，制作工艺还真是非常的讲究，我这个门外汉也渐渐的有些痴迷了。这些两千多年前的青铜器，沉稳、静穆、庄严、典雅，一座座的默然无语，却使人浮想联翩，那两千多年前的秦王朝，是多么的富足和强悍啊。
白天呢，我陪老肖前往宝鸡先秦陵园博物馆参观，又用数码相机对博物馆内的雍城遗址沙盘模型进行拍照，晚间呢，细细研究博物馆购来的青铜器简介，上面有青铜器的发明、使用，更着重的是讲解周秦时期诸侯、贵族的墓葬陪品。这些先秦的贵族，拥有强大的国力和强悍的战力，在身后墓葬的规格上也不那么规矩，秦公的墓葬规格等同于周王室，也许在强悍秦人的眼里，那虚弱的周王室，早已就是可有可无的点缀品，他们能用“黄肠题凑”，秦公为何就不可？已发掘的秦公一号大墓，使用的就是周王室的标准。在雍城定都的14世秦公，21座墓葬，均使用了“中”式大幕，生前不惧王室，身后也不服软，在人殉的人数上，还远远超出周王室。
生前无比身荣，死后超规厚葬，这是秦公的幸事，还是周王的不幸，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反正呢，周王已沉睡两千多年，秦公呢，也差不多，可彰显身份、身价的陪葬品，还有这些当时墓前刎颈陪葬的下人，不也一样一掬黄土就埋了？他们怎能想到，准备一世、二世、三世……无穷无尽传之子孙的江山，仅仅历了两世，就土崩瓦解、风消云散了？这些原带给他们无比荣耀的陪葬品，曾给他们增添了无比的光彩与荣耀，过了两千多年，却成了盗墓贼的觊觎之物，他们挖洞、锤凿、切割，甚至使用火药来轰炸，无所不用其能，无所不竭其力，没有丝毫对逝者的敬畏，眼里只有青铜器、青铜器、钱、钱、钱！
如果真有先知，这些地下躺了千年的贵族，怕是，宁愿一个土坑、赤条条的去了，免得千年之后，反受曝墓羞尸之辱。
曹操有七十二疑冢，这个人中之凤，对人性的判断，怎就如此的透彻和冷静呢？
“这座墓葬，不是秦公墓，但也不是普通人家之墓葬，那么，这就是一个秦王室贵族的最后栖身之所，要不然，盗墓贼也不会费了这么多新机啊。”老肖悠然独语。
当然不是秦公墓，在凤翔定都的14世秦公，最后的墓葬都在秦公陵园里。可是，怎样判断这是一座贵族之墓？他们又怎能如此准确的定位？开挖的盗洞，又在哪里？现在嘛，该我挠头了，那边的老肖，倒是胸有成竹。
老肖不再言语，随手翻看《史记》，不用去想，他翻看的章节，肯定就是《秦本纪》，在这正史里，可有记载诸秦公地下墓葬清单？肯定没有的，又会有那个王朝会将陪葬品罗列出来诱惑后人去盗坟掘墓呢？
我暂时也无聊，就拿起老肖的《资治通鉴》翻看，现在最想了解的，当然是周秦之事，这些偏居西方的半耕半牧、被东方六国视为戎狄之人的半野蛮人，真的是靠着未开化的蛮力统一中国的么？
抬手看表，已经晚上十点半，空中呢，月亮半明半隐，星光点点，慧织梭梭，我和老肖在距离瓜田一里左右的玉米地里，手捂了烟头，对坐着吸烟，守株待兔，静等瓜田里好戏上演。老肖身旁呢，还放了望远镜，这家伙，做事真周到呢。
瓜田里传来汽车的轰鸣声，却看不到灯光，仔细望去，才能隐隐约约发现一个逐渐变大的黑点在瓜田旁的车道上行驶。夜班时分，灭了车灯的黑影，阴森恐怖，阵风吹过，玉米田里沙沙作响，令人毛骨悚然，感觉那些在地下静躺了两千多年的秦人，恼怒这些现代人的贪婪与无礼，向上界借了法力，返魂护体来了。
再看老肖，黑暗中的他依然镇定，若无其事的抽着香烟，好似他已习惯黑暗中工作，你要是不知道他是私家侦探，还真要把他当成盗墓分子了。
汽车在南边的瓜棚前停下来，一个黑影从车里走出，东张西望地观察一阵，摸索着打开了瓜棚的木门，木门合上，棚里的灯光若有若无的显现，恰似鬼火一般，令人全身顿起鸡皮疙瘩。
屋内的灯光又灭了，进屋的人影再次在门前闪现，车里就又出来了四个黑影，身旁的老肖，早掐灭了烟头，手持望远镜专心眺望。五个黑影进了瓜棚，屋内灯光再次闪亮，透过木门穿出的灯光若隐若现，恰似一点鬼灯，半夜时分，令人怦怦心跳。
死一般的寂静。
无论换作谁，明知这几个人是活生生的现代人，外面的你深藏在遍布远古墓穴的秦朝就地，半夜时分，也不可能心平气和、若无其事的毫不相干。我顺手摸出了随身带的小瓶西凤酒，呷了一口，酒真能壮胆呢，我把酒瓶递到老肖面前，那家伙却推开了。
我接过老肖的望远镜，远处，瓜棚里的人影隐隐约约，那几个神秘的夜行人，抬起了床板，侧立在旁边，又支起一个三角支架，架子下，吊了一个土框，一个人从床下钻下去，一个人两只手一上一下不断的活动，土框渐渐消失了……土框再次出现，却有人提了，从门里提出，另一个人揭开外面土堆的塑料纸，土框倾倒了，两个人又转回瓜棚里……
这一行五人，干的，真是这缺德的行当！
那老肖，又点了烟，一声不吭，望远镜也再没摸一下。
“真是一伙盗墓的。他们，专拣夜里干活，还欺骗了那个瓜农，可怜的人，倒给这些盗墓贼做了烟雾弹了。他们那里是配置新土，这些土，纯粹就都是从地下挖出来的啊。”真可怜那个瓜农，被人当棋子使唤。
“那个瓜农，绝顶聪明的一个人，倒是你，反成傻子了。”黑暗中看不清老肖的脸，但那不屑的申请，即使在星光中，也能感觉到的。
“瓜农嘛，拿着高工资，又不用夜里看瓜，晚间舒舒服服地睡在旅馆里，可以洗澡，瓜熟了，可以分得收入的三成，又不用担心风调雨不顺的，天底下，哪有这般的好事？说不定，那个瓜农，还等着满地的西瓜收入全部囊括呢。”老肖的话，愈发得令我糊涂。
“瓜农，就不怕盗墓贼，”我平摊了右手，在空中做了杀头的动作，又意识到老肖看不见，补充道：“他就不怕，杀人灭口？”
“那就是一伙盗墓贼，如果要杀瓜农，就不会雇佣他了。他们只要宝藏，倒犯不着做杀人的犯罪勾当。”
“你的意思，瓜农，早清楚这些事情，聪明得装糊涂呢？”我摇摇头，真不相信。
“永远不要把别人当傻子。你把别人当成傻子的时候，其实呢，你才是真正的傻子。就像三个人玩扑克，总有一个傻子的，你看不出谁是傻子，那么，你就是那个傻子，这个时候，输钱的，就是你。”老肖一口哲理，我被转得晕头晕脑了。
“那个瓜农，得了很大的实惠，也可能得到更大的利益，所以他嘛，睁只眼闭只眼，装糊涂呢。本来这件事，确实跟他没有任何的瓜葛，从始至终，他就只是一个靠着双手吃饭的正经瓜农，从不参与，更不打听，即使将来万一露馅了，千扯万扯的，也扯不到他。但是，你仔细想想，这个地方，本就是周秦王朝墓葬的聚居之地，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能猜得出来那些人的本意。瓜农嘛，将自己和他们划分得一清二楚，真是一个聪明人。更聪明的呢，他已经猜出我们的身份了，知道这件事情已露馅了，所以才依然装作糊涂地引领我们去看老板传言的新土。他这般做，稀泥抹光墙，两面不得罪，更不愁将来公安的去找麻烦。真的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哪，反倒是你，真的以为，一包“猴王”烟，就能忽悠他带我们查看那些蛛丝马迹么？”
老肖的分析，让我目瞪口呆，一个本本份份的农民，他的心思，有如此缜密又快捷么？
莫不成，我才是，三个人中真正的傻子？
谁知道呢，这个世界上，都是聪明人，你把别人当傻瓜，也就将自己等同于傻瓜了，最后吃亏的，总是你。
我继续观察，这些人，干的也是体力活，他们赤裸了上身，脖子上各挂了毛巾，不断的擦拭满身的汗水。
做违法犯罪的事，也是要付出劳动的。
瓜棚里，突然红光一闪，我们脚下的玉米地，明显地震颤抖动，两秒钟后，一切如常。瓜棚的门打开了，一阵尘雾从门里奔涌而出，深夜里，看不大清楚，再去看，尘雾就隐隐约约的消散了。
“盗墓洞塌陷了？”我心里一紧，这些盗墓贼，也冒了很大的风险的。
“没有塌陷。他们使用炸药了，这样做，可以提高效率，而且炸药爆炸后，盗洞更匀称、结实，很难再发生塌陷了。”老肖还是用手捂了烟头，继续抽烟，好像他才是这次盗墓行动的总指挥，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老肖，这些人，怎能精确定位墓葬位置呢？”这个问题，我想了好几天，始终不着头脑。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说说看，为什么现在的医生给人看病要收红包和多开药？”老肖反客为主。
“贪财呗。”我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
“小戈啊，任何事情都要有自己的分析和判断，不能人云亦云。一个、两个医生，甚至少量的医生这么做，那就是个人的问题，如果大部分的医生都这么做，那，又如何解释啊？”老肖故布迷魂阵，倒还真难住我了。
山警督不在，如果换做他，一般的抓耳挠腮。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整个医疗界，已认为他们的付出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他们的收入远远低于他们付出的劳动，所以嘛，失之东隅，补之西隅，他们的心理和实际收入只能通过收受红包和开药提成才能得到满足。这就是当今医疗届的现状。”什么事情，到了老肖这儿，都有不同于常人的见解。
我似乎稍稍明白了。
“你的意思，这些精确定位墓葬的人，有可能，哦，依照你的逻辑，就是肯定了，必然有考古界的专业人士参与进来了？”
“我们回去吧。根据外面的土堆立方，他们还要三天才能到达棺木的。明天嘛，我们就去联系当地的警方，后面的事情，正该他们来出面，也是他们立功受奖的机会，我们嘛，该去品茶了。”老肖淡淡一笑，却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