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伤痂――四十自述
自传往往是功成名就的晚年,我刚不惑,更没有丝毫的功名和成就;本想用忏悔的姿态来记述我昨天的历程,却不是伟大的卢梭,也没有如椽大笔。往事如烟云,我害怕在惬惬意意的现今或者真正的年迈,恍恍惚惚失去那飘渺虚无的一缕;或者是患了精神失忆之类的症状,把自己的历史全盘抹去,心有不甘;嗫嗫嚅嚅地?嗦出来,只是展露自己的心迹,记住自己的昨天,很痛的,沉重。
模糊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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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年旧历2月27日,四川广安协兴乡青杠坪的一个家庭,具体的说是一个戴着佃富农帽子不太光彩的家庭,唯一的大儿媳妇也就是我的母亲,虚岁二十一,躺在厢房的雕花大床上“哎唷!哎唷”痛苦地嚎叫,双手扯着篾席沿,滚圆肚,蹬着眼,牙齿嚼得嘣嘣有声。明媚的阳光穿过窗棂,照射在床前,我憋屈着手脚乱踢,使劲往外拱。
石匠的父亲飞跑到新学堂,鲁撞地闯进会议室,拉出我家间壁的邻居,赤脚医生——吴绍芬。我喊了几十年的“芬??”,惹毛了就唱:“吴绍芬搞面羹,搞不熟坐到哭。”一遍一遍的唱,唱得她拿起笤帚围着屋檐撵。前年除夕前夜因晚期胃癌去世了,我只有喊着“芬??”呆呆地哭。总之是她顺利地把我弄了出来,裹好。那个时候大队还在开会,其他社员在漫山遍野扛锄拉犁挣工分,父亲看了看手腕上引以自豪唯一值价的家当——瑞士产的西铁城表,11时35分,午时。然后抬头看看太阳,好像比哪一天都漂亮,明媚。实际上天空没有龙腾凤翔、祥云聚顶的吉兆,也没有乌鸦聒耳、山河变色的凶兆,平淡、平凡、孕育十月的我顺利降生,父亲给我了个名字——伍明。
两岁前的我吃着独食,虽不如今独苗苗的精贵,也还享受着全家子有空都围着我转,对我的爱,捧在手心当宝贝。发育正常长的茁壮,虎头虎脑的,很少生病长疮,虽然犯有哮喘和肺气肿的奶奶成天对着我的小嘴呵气。只是成年读书上班体检照光后都得进行一次胸透,苛刻的检验师发现有疑点,钙化的斑点,所以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小时候没有高烧到肺炎,或者曾经招惹过肺结核之类的毛病。
母亲生了妹妹后我就只有跑着去扯啼哭的她争宠了,应该怀有敌意,但没有保存下来。叔伯姑姑一直夸奖我的从小聪慧,因为有一次妹妹失脚掉进水田,最多二三十厘米的水,我双手使劲拉着她的手,哭喊着我们的爸爸妈妈。当时他们对我英雄壮举的访问,我回答的很干脆、充分,“只要不淹到嘴巴就不得死。”那确实可以作为聪明的佐证的。当然这骄傲的资本我已经没有记忆的映像,包括我一天天吃着包谷面羹怎么长大的过程。只是梦里在随处撒尿,醒来水淋淋一席的糗事一直延续到我的初中,宿舍的单人席上偶尔有濡湿一团的恶迹,白天用折叠好的铺盖遮住,还好我从来都无理由的抢占下铺,才避免了同学夜里舔嘴尝我童子尿的罪孽。姑姑说她也这样到十几岁,而我的女儿三岁后就没有这样的历史了。不知何故?
小时候我和妹妹都养得比较娇气,不像别人家的孩子佝着背快触到地背柴火包谷,踮着脚挑萝卜青菜,母亲常说我和妹妹比别人高,是因为他们再累也没让我们遭压过。但会隔天轮换着打扫猪圈,那时候家家户户的排泄也在猪圈里,胆颤心惊地蹲在洞边,小猪还可爱,膘肥肉厚的长白猪是要用“响杆”(竹竿一头划破成散开的几片)敲得“唰唰”地响,为自己的害怕壮胆,小尿则直接通过圈门缝往里面扫射。后来才在屋后搭了一个简易的厕所,用编背篼箩筐丢弃的小竹片揩沟子。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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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中全会后第二年,我七岁半开始进学堂,那时候班级不全,我的邻居两个女生,至少还比我大上两岁,老师都是本村有些文化的人来担任,性质为民办教师。我的启蒙老师姓蒲,高中毕业,中等个子。成年穿一双黄布胶鞋,暑热难挡的时候都没有见过凉鞋,左脚不知什么时候带的残疾,走路轻微的一跛一跛,不严重,后来受了他惩罚的同学会在背后里骂他“跷脚板”,严格说来不算骂,因为大人们都这样叫他,他还应得很舒坦。
学校安顿在离家两里的山凹里,也就是一间正屋为教室,一绺偏栅为办公室。后面是山坡,右边有一采石后留下的水塘。他上课很严肃,板书一笔一划的极其工整,加上冰冷的石桌石凳,二十来个鼻孔出气的屋里没有多少生气。我不久就被他慧眼挑中,担任班上的最高职务——班长,也是他的得力助手,所以很荣幸的抱着同学们的作业,趾高气扬地出入蒲老师的办公室,见到了木质书桌竹藤椅前看书批改的老师,他会轻微的对我笑笑,夸奖我又得了满分,他的笑把我改变成了安插在班上的间谍,为他卖力的“走狗”,每学期的奖赏就是一张有色带花的大纸,抬头用毛笔写就的“伍明同学”的两排大字。
上学从屋后爬一绺缓缓的坡,下雨天泥浆很溜滑,我哭着跌跌撞撞地倒转了好几回,吵闹着母亲要迟到,我是很在意迟到的,我是班长。于是母亲或者婆婆就每天送我,天晴一直在路的这头,喊着话,眼睛鼓励着,我憋着一口气斜着眼跑过路边的那座大坟;放学一群同学叫嚣着“鬼来了!鬼来了!”从上往下冲,落单丢在坟墓那边的往往是女生,吓得哇哇地哭着回头跑,大家自然得一起回去接她。下雨则还要往前送过那陡峭的几步石级,斜斜的又到处是烂泥,没有人在后面推,我就只有手脚并用爬上去;放学就几个人拉着手慢慢往下横着溜。后来学校搬下了山,在山脚的一个院子里上课,木柱夹排的牛圈屋,冬天简直无法上课,为此蒲老师组织我们一群娃娃兵浩浩荡荡到书记家抗议请过愿。我还恨院里那几只撵人的恶狗,于是我紧跟在老师后面,义无反顾的过家门而不入,当时应该是我很自豪很勇敢的事件了。再后来就搬迁到我屋后,大队会议室的一间小屋里上课,一直到毕业。
蒲老师是有福气的,娶了个年轻漂亮高挑的妻子,他的妻子是我本队的,蒲老师不在时给我们代过课,甜甜的笑容,甜甜的歌声,我们最初接触到的音乐就是她教唱的《上学歌》,我们都很喜欢她,她的漂亮,甜甜的笑容,甜甜的歌声。但她的父亲我很讨厌,即使他二儿子和我初中曾经同过一年的学,蹲在路边沟里赌扑克的伙伴,我还是减轻不了对他的反感。贫农是他攻击的资本,又捞了大队会计的头衔,矮胖的身材,成天反背着双手,腰背微屈,昂着头,塌鼻孔朝天,悠游自得地嗅嗅这,批批那,四处拿捏人。社员在背后没少骂他“黑心萝卜塌鼻孔”,从我家地坝过去,我们会一个说“黑心萝卜”,一个接“塌鼻孔”。有一回把他喊痛心了,居然放出狠话来——“不要你娃儿读书了”,吓得我赶紧跑回屋里向着婆婆哇哇大哭。不知是婆婆拿出姨婆救济给她买药的钱告饶,还是蒲老师舍不得我这班长,反正最后我没有被停学,一直顺利地到乡上参加大考,并取得了初中的录取通知书。
他用五年时间送走了他的第二届学生,后来还一直这样循环往复,一直到因癌症离开讲台,离开他的亲人们,那时他已经是公办的高级教师,那年他方五十上下。他去世时我没有在家,也没有人发广而告之的讣告。五年里我们几个同学吆喝着在正月里去过他家里也仅一次,毕业以后就基本没有什么联系,即使偶遇也仅仅问候寒暄几句。去世应该有十年了吧,很多时候却躲不开他,简历上他是我小学唯一的证明人,虽然他早已无法从地下爬起来为我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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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萝卜酩酩甜,看到看到就过年。”幸苦了一年,节省了一年,大人孩子都盼望着过年,盼望着来年。打新鞋,置新衣,杀年猪,放“彪老鼠”,天公作美的话还可以打雪仗堆雪人。鞋是婆婆拆下再也无法补丁的衣服,几层牛皮纸用稠稀饭或麦面糊粘,戴上顶针,瞅着眨巴的老花眼一针一线地缝,半年为我们一人纳一双千层底的新布鞋。快过年了,凭票扯上一些毛蓝布,后来是卡其布,再后来是的确良,就请本队的裁缝师傅——我的干爹,布是远远不够一人一件,我和妹妹的不会少,剩下的给父亲将就缝制一件,母亲是难得添一件新衣的。年猪留一半卖一半给不杀猪的人家,吃泡汤的时候很热闹,有人帮忙按猪,吹气,棒槌,淋水,刮毛,最后把猪吆喝着吊在大梁上,白条条地解剖。我们小孩只在旁边看热闹,起劲鼓掌。腊月廿八开始推汤圆磨豆腐,我们小孩就开始放廉价的“彪老鼠”玩,像蛇一样四处乱窜,疯一般在收后的田野里玩,有时还把炮插在牛粪上,欣赏粪花四射的风景。
那时候没有机器人、游戏机、卡通画片玩,没有电视也没有《蓝猫警长》、《喜洋洋》可看,这些当时是无法幻想的。但通常玩的“土”游戏也很丰富有趣。春天里开始放自制的风筝,没有密密麻麻的天网,可以尽情的向天上飞;或者头缠野草,手握木头手枪,煞有介事的在麦田沟里钻来钻去、躲躲藏藏,“砰—砰—砰”地玩打仗;六一过后就开始偷偷下河洗澡,大人的恐吓也抵不住水姑娘的诱惑;说到游泳还得感谢郑师哥(爸的石匠徒弟),他把我扔到水池里,然后拉出水面,就这样我居然能在渠江里自由游弋了。河里戳人的“尖嘴鱼”密密麻麻,水下一扭就遁去了,奈何不了,讨厌又生趣。
从猜烟盒的厂家,到拍“烟灰”(烟盒抹平折成带弧形的小条状),打“洋儿”(课本拆散,两张重在一起横竖对折,两脚叉开排队。用半截烂胶鞋底在几米外沿着地面掷去,这需要一定的眼力和准头。)三伏天很热,母亲为了提防我到处跑晒得浑身黑黝黝的,一直用自家编的凉床棍拦在门口午睡。但因为过于劳累,母亲往往一躺下就睡着了。我总是缩着瘦小身子,小心翼翼、忐忑不安的靠着墙角出去,然后一溜烟光着赤脚跑。“烟灰”“洋儿”一般不放在家里,藏在草垛里、包谷根里或者幺婆灶屋外的猫狗窝里。我和孝杰、凤祥三个经常秤砣不离的一块疯玩,他俩比我小,又是家中的幺儿,自然活泛些。我们还玩滚铁环,转陀螺,下石子小棍的三三棋、口袋棋,排兵布阵的军棋,一直从小玩到各奔东西。
有时男娃女孩一起也还玩办家家、娶新娘之类的游戏,怎么玩的记得模糊了。记得清楚的是,每年都有穿西装来农村的叔叔,挺精神的吆喝:“看西洋镜哟——孙悟空打白骨精……”很多小孩在后面追着跑,等着看稀奇。我是每年都盼着穿西装扛着怪物机器的叔叔,盼着那精神的吆喝。用5分钱一回,在一个三脚架上的长方匣子,小眼睛贴在小镜孔上瞧那身穿一副锁子黄金甲,头戴一顶凤翅紫金冠,足踏一双藕丝步云履,手持如意金箍棒,火眼金睛三打白骨精的孙猴儿,彩色的人影,很稀奇,很好看,永看不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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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每次回来奖给我的钱,部分悄悄地给了婆婆买药,部分留着到街上数给了供销社的售货员,换一角多钱本的“娃娃书”(连环画),我很是痴迷《隋唐演义》、《三国演义》、《封神榜》、《杨家将》这些武打戏,后来不知被怎么处理了,整整的一大竹箱。还和别人换着看,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很喜欢罗成、关羽、赵子龙、穆桂英……这些武艺超群的大英雄,就是这些书这些人,给我的童年生活增加了不少的色彩。
记得小学毕业的时候在教室外面空坝照了张相,穿着白得刺眼的公安服,又大又长,袖子裤边挽了好几转,扎着皮带,腰插手枪,头戴帮衬了厚厚一圈硬纸的五星大盖帽,右手把枪,俨然一小公安,严肃威武,挺神气的。这张一寸的黑白照片,一直放在镜框的醒目位置。前年暑假,得到汛情赶回老家,目睹着我出生、生活几十年的房屋,在洪水中踉跄倒下。镜框也被洪水吞噬了,父母哪里还顾得它,搬冰箱电视,强拉硬拽不肯挪窝的爷爷都急得不行。
很多故事都不记得了,很多东西都消散了。就如今日的老家,哪里还有童年的影子?
懵懂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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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岁十三那年九月,还没知事又怀揣好奇的我,跟着高年级的学生脚下生风,卯足劲爬上罗家湾后的坡,两里地转眼就到了连县城的公路,对面路边有一颗高大茂盛的黄葛树,腰粗根深,虬枝盘结,半边枝叶荫庇了整个公路。对直一条土坯马路一个起伏就到学校——协兴中学,左边稍窄的路不远就是小平旧居,那时的小平旧居还是普通农家小院的样子,没有打理,更没有守门的人,本就无门可守,白天进出自由,倒是有照相的,摆摊卖烟水兼纪念品的,纪念品最多的是铁树开花的画面,花开得像一座黄灿灿的塔,格外醒目,我们那里的老人小孩都唱:“铁树开了花,邓小平要当家。”描绘得有板有眼,栩栩如生,令人不得不没理由的信服。
入学的手续定很简单,我已经不记得怎么办结的。然后就看榜,在一年级4班杨俊华老师的名单里找到了我的大名,我就正式成了初中生,走读的新生。
杨老师年轻漂亮,参加工作不久吧,举止还有隐隐的羞涩。我是最盼望她那三月柳枝般轻招的手,细柔得刚送到耳边地唤:“过来一下。”我会大踏步,有意向左右投掷得意的目光,乐滋滋地去给她做跑腿的奴隶。如果哪一次她眼里是其他男生,我心居然会酸酸的痛,喷射出嫉妒的火箭,那时大概十四岁吧,竟然产生了异样的情愫,与以往对母亲完全不一样的依恋。是充满不知名香气布置精致的寝室吗?是洗脸水里浮着的香腻儿吗?一切对于我都是那么新奇,又那么想自己钻进去的诱惑力。还是她每次给还在大学读书的他写的情书,都是交付我中午专程投进街上的邮箱,开启了我那扇紧闭的门呢?她对我的喜欢,贴己的信任,让我常常躺在床上,痴痴傻傻望着她的窗,窗前的灯。毕业考试后杨老师和我们看了一场电影后,就再没有联系和音讯,一直到我毕业在邻近的县教书,偶然听闻她也调到了华蓥的一所子弟校教书,当时涌起一股久违的幸福,幸福的缘分。十几年后,我们在一起开会时重逢,她已是城区学校的副校长,已褪去羞涩,更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逼人的英姿。女儿三年级时转到她所在的学校读过一学期,我和老师之间多了一些联系,也就节日里三言两语的祝福短信。她搬新家前去拜访过一次,现在因为我调回了广安,虽然很便捷,但也有几年没有晤面,只是脑海偶尔的闪过老师的身影来。
除了杨俊华老师,其他老师的面容彻底模糊了,名姓也说不上来,只记得教英语的老师姓汤,名讳总也理不出一点头绪,他胖胖的很慈祥,当年住在教工宿舍的底楼,一次考试去看自己的成绩,有深刻的映像。记得是比六十多半分,刚好及格,很是兴奋,因为我的各门学科中英语成绩是最糟糕的,能够及格当属非常之不易。连语文老师也记不得姓啥了,当时我的语文很是一般,属于中下水平,更愁写作文,倒是3班的语文老师还记得,叫伍登久,因与我同姓,还给我们代过几节课。教历史的是一位老年女教师,教地理的老师美术功底深厚,有一幅大的油画作品贴在协兴进场口,老师们在课堂上的风采已经完全磨灭了,虽然我还是班委干部,但那时的我听课实在是恍恍惚惚的不认真。散文
那三年学习上稀里糊涂的,父母也没有严格要求,总是认为自己的儿子一定行,毕竟还是班干部,读书又从未令他们操过心。父亲很少在家,常年在外包点石工活路,母亲又没进过学堂,作业没人管,也没人能弄懂我的知识性问题,只有在生活上格外的关心。那几年家里钱还算得宽松,我的手头也比较活泛,别人中午买一角钱的长咸菜煮面块,我是三角的青椒肉丝。饭后从没在教室里看书自习,而是每天蹲在教学楼下面的书摊前看书,主要是武侠、战争、间谍的连环画,应该还有琼瑶式的言情吧,但我没有兴趣。一本两分,厚的三分,我一中午慢慢地细看,也要磨去五分钱,从“后羿射日”到“自卫还击战”,两年后学校禁止时,我已经早看完了,《隋唐演义》、《七侠五义》之类的我还复了二。
初中二年级开始住校,好像没有正儿八经上早自习,中午常梭到街上去租小说,好像是三角钱一套,上课自习偷着看,夜里捂着被子看,陈家洛、袁承志、楚留香、李寻欢、郭靖、虬髯客、金色郎君、雪山飞狐、韦小宝……可以不换气地数三五十刀剑侠客,复述一二他们的经典剧情,一直到毕业都没有中断过,也没有紧张地复习备考。中考后什么都没想,什么都不管,三五几个在街上、水库、大自然成天瞎逛,用老式的黑白相机四处摄猎,好像终于重见阳光,呼吸新鲜空气的牢犯,比他们更无忌。有一天晚上在同学一亲戚(学校老师)宿舍里,酒喝得快醉,将音响开满,狂吼尖叫,随心疯跳,真是群魔乱舞,最后有楼下老师实在忍耐不住才出来招呼,方知已是半夜,天空群星璀璨。那时唯一信奉“车到山前必有路”,也没有什么人生观,如果硬要有的话,那一定是快乐的人生观,无畏的人生观。
八五年冬月十九,婆婆去世。那时的通讯极其的不便,虽然离家只有八九里,我是第二日才得到邻居凤祥带来的噩耗,在寒冷如冰的清晨。我是一路哭着,跌跌撞撞地向山下向家飞扑,转眼阴阳两隔的落差摧毁了一切,第一次深感人生的苍凉,第一次萌生万念俱灰的死结。婆婆那年月青石路上跪爬渗两条血迹的屈辱,戴着老花镜灯下考查兄妹功课的严谨,讲述熊外婆的恶杨家将的忠张翼德的猛刘胡兰董存瑞视死如归的渊博,手指沾水在桌上书写“一点一横长,二字下面口字方……”逗我们猜字的神秘,晴日和二舅婆坐在门槛上斗鸡论生死输赢的戏谑,用钵的棒槌一刀刀为我削陀螺的疼爱……二十多年,一丝一缕千丝万缕的柔烟汇聚成的总是慈祥的婆婆,而我们连她一张寸照都没有留下,更可悲的是脑海里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
小说属闲书不假,我沉溺于金庸、古龙、梁羽生、刘青云等杜撰的武侠豪情,铁血柔骨。年青时的血气未定,心浮气躁,常被自己“再看一章”、“把这事了结”的劝慰迫害得熬上大半宿,密实的被盖捂着手电筒的余光,迷迷糊糊里,眼红心闹中反而荒芜了学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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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落孙山的成绩惊悚了稀里糊涂的年岁,相差五分的失败关闭了年少的心扉,成天蹶在堂屋的床上,烦躁神伤饮食无味。
父母着急的四处联系,然后我就去了华蓥市(县级)的一所乡小复读,那时复读是不易的,全凭作教师的表姐夫周旋,因名额有限,入学考试前教化学的表姐夫将试题让我先做了一遍。华龙小学应该属于我的福地,居然“开窍了”,一切豁然开朗,成绩一下子冒尖,归功于重读吧,但同级复三的人都不少。我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忠实信徒,数理化是手到擒来,狂傲得紧,只差没有把那份嚣张贴在背上,写在脸上。但西装边角带风,钉铁掌的皮鞋“咯咯咯……”直敲得老师同学们的心烦恼地响。英语还是一团糟,以至升学考试在李老师的担心中,大言不惭的夸口:“让二十分也不碍升学。”那狂妄得瑟劲放在如今,会令我非常之恼恨加鄙夷。得意的日子走得快,但忘不了,我实在是爱慕虚荣的俗气之人。
经历了开学初几个人夜里玩扑克牌被康永恒副校长逮个现形的虚惊;玩过开着灯睡觉欺骗班主任许乾光老师深夜入厕外带查哨的侥幸;常常英语课上一本正经逃过善解人意的李凤燕老师提问的窃喜;也有晚自习揭开几何难题令李成龙老师讪笑夸奖的得意;水库里畅游回首顾盼老师们的骄矜。当然更记得复习紧要关头害高烧病的窘迫,考试前夜“教授”“较瘦”康老师的幽默,返校时自行车上将李老师飞摔出去愧疚几十年的糗事。
结果是辉煌的,是令母校骄傲并载入史册的。我们以升学人数占全市四分之一强的孤傲,将学校前两年铸造的奇迹推上了巅峰。康永恒老师也从此迈步,一步一步坚实地走上广安市副市长的岗位。
我曾经多次的梦见考试,笔不出墨呀,解不了题呀,总做不完的卷呀……着急上火,比热锅里的蚂蚁还要烦躁抓狂,抓狂到过头会猛的一震,明白自己已经工作了再不用考试。原来又是一场梦,梦里是考试中从未遇到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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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池县不远,在老家的西边,但十六岁前从未出过广安县城的西边。
中师生当年有饭票菜票补贴,可以少读书早工作,省几年家庭的负担,还端铁饭碗,所以几乎所有六、七十年代出生的精英初中毕业进了师范。
岳池师范学校比协兴中学要大不止几倍,教学楼后有水塘,水塘去处是杂树及乱石嶙峋的山丘。楼分散有好多处,新的,旧的。钢筋水泥的,砖木的,木排的。有五层的高楼,也有单排平矮的琴房。楼、路、操场的空隙尽是不知名的花木,繁茂高大。男生宿舍、教学楼、女生宿舍几乎是三点一线,食堂在男生宿舍与教学楼的斜前方。
班主任刘宁老师,一脸和蔼,教我们美术。我们八八级四班四十八人,前二十号是女生,我二十五号。华蓥来的六人,二女四男,我们四个男生和另外四个岳池的共一个寝室,汉河楚界泾渭分明。
我没有其它爱好,体育从来很差,戴副近视眼镜,只有远远的在球场外羡慕,属于现在典型的宅男。冬天的早起如鬼魅附身,躲早操捂着被子的大有人在,学生会的值周干部常查寝室,为了不被通报扣分丢脸,我三番五次的拿几粒扑热息痛之类的药应对过。体育课的长跑令我脚肚子酸痛得好像不属于自己,常常躲在蓬松的花木后,逃脱一圈两圈。唯一值得骄傲的是掷铅球的姿势异常标准,全得利于协兴中学老师的教益。考试几乎是贴着及格线,后滚翻会歪大约五六十度,空翻是从不敢。但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定点投篮球考试,书呆子“雷博士”居然得了最高的满分,让那帮成天玩篮球的高手汗颜,应该归功于抛物线的运用吧。
我的体弱在八九年六月初转换成一场病,不很严重,还是请假回家治疗。老师有让我休学之意,而我期末考试却特别顺利过关,成为某些老师批评补考同学的正面典型。二年级我放弃了选修较为称手的美术,而改学音乐,我可是五音不全的,不知当时哪里来的这糊涂的勇气。
因为宅,学习几乎没有什么压力,我只有看书,课本以外的小说似乎厌恶了。竟然写长短句的诗来,青春时期的狂热痴迷让我憧憬着桂冠诗人的梦,很美的梦。订阅了《诗刊》和《写作》,还出了一个小事故,收发室的将《写作》转给了图书馆,追查之下才拿回几本盖章的杂志。有空就急切的到街上书摊搜刮新到的诗歌报刊,《诗潮》、《诗神》、《诗林》、《星星诗刊》、《诗歌报月刊》,载有诗的《青年文学》、《四川文学》,参加了刊授辅导。邮购了许多诗集,关注了很多大奖赛,成天读划摘抄,涂写枝叶灵感。一块小黑板放在床头,深夜得句,用粉笔头摸黑默写,常是辗转反侧,折腾不休,为诗不眠。很快校园广播了我的处女作,好像人人能作的《春》,也用松垮的蝇头小字极其认真地誊写在稿纸上,终不见回音。后来参加了学校的园丁文学社,学校还举行过一次诗歌比赛,好像大都获了奖,奖品是一本外国人的诗集。
现今也还有感而写自己读的诗,但我终不配成为诗人,报刊上很多的诗我都读不懂,越读越眼睛模糊,心里嘀咕。
还记得学校举行广播体操比赛,刘老师别出心裁,召集女生用锡箔纸剪成“岳师”的字样。全班穿着整齐鲜亮的校服,随领操员干净铿锵的口令直接走队入场,最后无可争议地获得广播操比赛的第一名。
八九年初夏,男生宿舍发生了一件可怕悲伤的事,临毕业的三年级姓胡或熊的学生,留下最后的痛苦给父母亲人同窗,夜里从四楼盥洗室纵身一跃,草草地结束了自己年轻灰暗的生命,引得校园一场颤痛一阵惊怵一番论证,说前几个年级的4班都有不得善终的学生,不是未能毕业,就是工作不久。骇的脊背常常透心沁凉,我那场病可能就是骇出来的。一直惊扰到八七级毕业,九一年我们毕业。但还是有两位女生工作后赴这死亡约会。我的学弟学妹是否躲过这劫难,没有好事者去做这伤心的统计,如今中等师范学校已经寿终正寝,却无意间挽留了几多俊才红颜。
也记得南充地区中等师范联席会议在我校举行,那时好像是三年级了,但我仍是在楼上远远地看热闹。后来华蓥市教育局的领导来看望即将毕业的这批学生,我才惊喜局领导就是康永恒老师,华龙小学这些同学都争着围着他握手,叽叽喳喳地抢着向他汇报。我当时是与他轻轻握下手,一只手而不是其他同学热情的双手紧握,唤声“康老师好!”就退了出来,有了羞涩和生涩的隔阂。但后来他却成了我人生最重要唯一的导师和最知心的朋友。
无学业负担,无生活忧患,无工作烦郁,青春时期的男女常常擦撞出怨恋的感情。我是呆滞的书呆子,很晚才明了树影里暗夜下那乍分的人儿是在说情迷的甜言蜜语,虽然初中都有给我抛眼传情的人儿,我却是不知情没心没肺的伤害了那佳人。直到有开放的女同学为我传纸条牵线搭桥,担心我这孤傲的剩男,我还是拒绝爽约。
那年我刚十九岁,那扇门好像没有撬开一丝进风的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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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应该是四月下旬,三人一组,我这组两男一女,我是组长。另一位男生也来至华蓥,平时都不怎么谈得来,如今又添了对我任他领导的隐疾,放学后于是各自搭伙吃饭邀人回校。
两位女生小个子,在班上又不出众,在我这独来独往的心里更没上影。中午我们仨一起吃饭后,都双手为枕趴在办公桌上午休,黑夜是欲望膨胀的温床,阳光是滋长情感的摇篮,渐渐的唠嗑出感情。她的清秀纯朴不知什么时候让我心里“咯噔”一声,继而时常偷偷地扫一眼,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脸上发热,再后来想起她脸上发烫,心里直打鼓,越压制越是蹦得厉害,自个听得清楚有力,真害怕跳出我羸弱的体腔。一个倩影总盘踞在心尖尖上,颤得人神魂颠倒,坐卧不宁,寝食难安,盼着她分分秒秒不离眼。“酸大哥,酸小妹”地叫,多酸溜溜的称呼,酸得直让人鸡皮疙瘩抖落一地。爱情的力气真的很大,居然有胆量挤到她那一桌,上课自习偷偷地捏捏小手,手肘脚腿磨磨蹭蹭的亲热。我们那点事傻乎乎的招摇过市,远不可比那些地下活动的暗自猖獗。
即使待分配的暑假,也只有傻傻的听天由命,没有说得上话的远亲近戚,倒是不忘写缠绵相思的情话,盼那要走十天半月的情书。她一次信中露出山高路远的怯意,做要好的兄妹罢了,跟着又是整页整页的伤感不舍,望眼欲穿的相思痛苦。翌日天刚睁眼,我就向车站赶,到中午太阳最毒辣时,我顶着肩胛嫩皮焦灼的炙烤,爬长得没有尽头的龙台寺。那时再远的路,再难的坎,再多艰辛,年轻且充满征服欲的心也乐意,也有劲,使不完的劲,爬坡上坎不歇脚的莽劲。一切就只是为看看她,没有别的,就怕她弱小的身体抗不住这爱情的困难,也不知道说些啥,哪些话能使上劲,能给她鼓励。只是想看看,就只是想看看,一直不想落下眼。然则令人痛苦的是,厮守一天两天又常常闹伤心的小别扭,互相都觉得她(他)是不可理喻的,令人难以接受的闹心。
她是常常追问我爱她什么?我是常常语短,说不出她心里想得到的夸奖,讨女孩子的欢喜。如今我也数落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一起磕磕碰碰二十多年。
颓唐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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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像秋天的一片落叶,那么颓唐,那么孤独……”
这句诗是一位朋友写给我的,深深地烙印在一个人最应该绚丽多彩的季节,那年我刚二十五岁,是应该鲜嫩得多么美好的青春岁月。
她没有悬念的分配到了岳池县的小西藏——黄龙小学。“天高皇帝远,黄龙无人管。风雨穿墙过,雪来石桌寒。”我这样寒碜她,但离家比较近,差不多一个半小时的小路。因为是康副局长的得意弟子,得到了一定的照顾,我分配到华蓥市天池小学。那时还没有跨江的广华高速,天池回广安,去岳池相对方便,厂矿较多,经济活泛,污染严重。
刚工作是一股子冲劲,还有对小学语文的轻视,对非科班教师的不屑,自视极高。但那股子劲散得快,不久就教书照本宣科,生活到点舀饭,打牌下棋吹酒吆喝,一群年轻人瞎乐呵。夜里对月愁长茶浓,轻轻吟哝她的名字,读她的情书,写一些想啊念呀爱得凄苦的软绵绵的文字。
周末只有一天假,还有钱的缘故,几乎是每月调课会一次,对于恋爱中的男女是痛苦的煎熬。她过来的时候多些,因为她的课好安排,管理松散些。为了避免错车跑冤枉路,在上次分别时就约好下次的来去,如有改变,要在信里反复叮嘱,有时候上午交待清了,下午收到她的信,如果计划有变,会心急火燎的再写。信要转很多双手,慢更害怕不小心丢失,我在信封的正面显眼处还写上“此信很重要,请您及时投送”之类操心的话。特别害怕翻来覆去的最终误事,末尾往往粗粗的圈一句“来时一定先打个电话!”能为她拨长途电话的邮局在另外的兴隆镇,已经在二三十里以外了。散文
我第一次去她学校的情景还记得很清晰,从天池到广安然后再到岳池,路熟虽然远却还顺利,车轮翻滚助推着我的兴奋。岳池下车后到另一个车站候车,到兴隆的车少,人更少,师傅又一定得候足自己核定的数目才发动,让你看了不知多少次的时间,他还在陶醉的吧唧那快烧手的纸烟,烟蒂不知弹出去几个了,毫无发动机器的势头。焦急客人三五个,伸长脖子张望扯开喉咙吆喝的,倒是我们坐车的客人。
车过酉溪右转上了土路,又窄又簸,摇摇晃晃的上坡下坡,弯弯拐拐。车上的人特别提醒三道拐到了,神情很凝重,让我不由抓紧扶手,提上心来。师傅卯足油,双手握牢方向盘,眼睛盯住前方,喇叭长鸣,车子揣着粗气疲惫蛇行,左拐右拐再左拐,弯连着,相隔就一个车身长短,待爬上去,车上一片长长嘘气声,原来大家都憋住呼吸稳住心跳跟着车爬坡。车上的人告诉快到了,前面还是黄尘污垢的路漫漫,二十分钟后来到了岳池最偏远的兴隆镇。
没有停留,没有理会抗议的肚子,虽然早已过了正午。天依然灰蒙蒙的,阴沉着脸。路还很远,她说有十几里(原来她善意的欺骗了我,实际是快三十里的上坡路)。我心里鼓荡着迈步向黄龙赶去。路上难得遇见行人,“突突突突”放着黑屁的拖拉机过去的很少,但我多希望它能捎我一程,没有。走了快两个小时了,见到不远一排房子前的红旗,我不由一阵狂喜,路边小店的人说黄龙小学还在前面,还有好几里哟。我的脚腿一下子离开了主人,不由坐下来歇息,买上一包饼干充饥。
远远的上来一辆带兜的公安摩托,我试着再次扬手,它居然在我的身边停下来。我万分感激,感激滴零,后座的人安慰我说:“多一个人还跳得没那么凶,这路太烂。”到了黄龙,依然没有见到系在心尖尖上的恋人。学校还在山的那头,我沿着山巅转个两个大弯,终于见到了她在昏暗的暮色里翘首,那么熟悉,那么明亮。学校是石柱木排青瓦的四合院,彻底颠覆了我暗自的多幅构图,四处的窟窿泄露了教室的秘密,石桌石凳土夯地,到处是坑坑洼洼,显然是下雨就漏的功劳。
回首望着来路,望着暮秋夜色,我不由一阵冷颤,温度确实是低了不止三五度。
2
情人之间的相思,就如无数条青虫在肠壁上慢慢吞噬,痒痛难当。情书里纠缠的别扭,总以为是距离惹的祸,是棒打鸳鸯的错。明天是美好的,婚姻是幸福的,你会相信“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的鬼话吗?除非你抱定单身,或者六根清净的出家人。
聚少离多的恋爱总缺少安全感,况且有死缠烂打的男人,让你在梦里都惊醒周身寒噤。她也担忧你坚守不住寂寞的爱情,周遭也有芳龄,丝丝抽却人憔悴。为了能出入成双成对,早晚厮守,我们计划着结婚。我们当时的认识,只有夫妻才能相聚,才能申请调动。
九三年春天,我们开始规划。但年龄成了问题,我还未到法定的二十二周岁,陈昌顺校长不开介绍信。最后利用学生叔叔管户籍之便,一笔下去将我提前一年出生。
公元一九九三年四月十六日,是我们人生重大转折的见证。晴空依然灰蒙蒙的,黑的煤烟白的水泥灰,没有豁然开朗,含着半丝羞怯我们来到了天池镇人民政府,办证的大娘很热情,但并不顺利。我只带了两张照片,临近下班,回学校去拿已经不行。她非常气愤,因这是不好的兆头,我也很无奈,因为我没有经历过。三两句点起心头之火,“婚不结了!”她拦车要走,我拽着她的手,这时刚巧一同事经过,劝住了她。
下午办了证。男:伍名(本应是“明”),1971年2月27日。女:张小琼(本应是“晓”),1971年4月15日(与她实际的出生年月日都不对)。今年七月去取她的住房公积金,因结婚证的“名”“小”与身份证不符,跑了不少冤枉路还是枉费工夫。最后干脆遗失补办,将结婚证换成新的,也将昨天的一切遗弃。
从此,我这只精明的老鼠,不知觉中被一条狗多管闲事的拿捏着。
3
“二十三,罗成关。”知道这说法很晚,迟到了整整十七年。是前不久读《老舍自传》才恍然大悟。罗成,我是熟悉和敬仰的,隋唐第七条好汉,英俊倜傥,如蛟龙翻滚的银枪,舍身护国的悲壮,总是能够抵达我心底最湿润处,勾起我的复杂情愫。想不到的是,他的银枪和生命构成了一道忌讳,穿过千年,演绎千年。
九四年九月,我的胯间被毒虫爬过,留下条条赤炎的印痕,抓痒炙痛,镇政府召开的教师节表彰大会无法参与。本校的阳老师急匆匆带来了意外喜讯,我的老师康副市长到会场找我,叫我到政工股拿调令。在同事的陪护下,我丫杈着腿穿着短裤,一步一步挪动,使着劲上梯,抓着门沿下车,嘴是灿烂得合不拢,笑意随着阳光向外一波波荡漾扩散。
因为是定向生,向岳池县教育局交了一千二百五十元钱,那时老师更穷呀,这钱还是借的。分配到天池伍家坳村小,高兴劲都没有过,哪里还顾得与领导理论,在同一学校还不能在一起?后来才知道如果她不去局里还另有安排,当时我们的眼界就如枯井之蛙,无法蹦垩出思想那方囫囵,也没有高人指点。离我工作安家的地方还有好几公里,于是我决定和妻对换,买了辆金狮牌自行车,一天四趟的来回奔跑,兜里装着菜,哼着小曲,吟哦《骑着单车上班下班》的轻快诗作。
不久兴奋卸下,烦恼上台。奔波的疲惫孳生怨气,回到家见冷锅空灶,不由闷声横眼,暗自责她的不体贴;她到这边工作繁重,人前人后不熟悉,同校还不能在一起,心里憋屈,只认为男人混得撮。加之怀孕的反应,性急要强,我又是诸事还要依赖父母,犹豫无主的大男孩,对她的使性子小脾气哪知道诓哄,常是失去男人应有的雅量和气度,与之针锋相对,寸理不让。
“每一对夫妻之间都存在着不可调和的差异,”我们这对小夫妻不知道调和解决沟通,更不懂得经营婚姻,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清纯和优雅。九五年春夏,矛盾上升,指责、藐视、冷漠、挖苦,无所不用其极。刚平静下来,一个不经意,又会冷锅里爆豆,战火重起,硝烟弥漫。上一刻还是久违的亲昵,下一刻她会来一个冷不及防的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马上成了怒目的仇敌,让你受不了,原来你是不深谙女人是最散变的动物,你也不理解,于是就认为不可理喻,不能谅解,家自然没有稍停的和谐,成天相敬如冰。
渐渐失去了信任,失去了言语,开口就带着火气,物件都发着脾气。女人的周身都是利器,尖尖的皮鞋,锋利的指甲,甚至深夜还偷袭,把你掐在生死一线间。那间斗室随时都有膨胀爆炸的危险,于是离家,但离开不能消解反而更加激怒她,最终你还得悸怵着回去,回去面对更大的战争。也怒着把她按在床头椅脚,“你怎么这样!你怎么能这样!”哭喊着拍打,桀骜的牙齿缝里蹦出一句“除非你把我打死,只要有一口气你更不好过!”会将你颓在角落里埋头痛哭,丧失所有斗争的力气包括残存的信心。于是都叫嚣着离婚,扯永远谈不拢的条件,我甚至吼出了“拿掉肚子里的孩子”的逆天之言。
最终没有离,是孩子挽救了婚姻。九五年夏天,女儿的降生平息了满室烟云,短暂的欢心。
时间的车轮不会停下,不管你是回避是闯荡,是沮丧是辉煌。二十三这一关我是血染战袍,关头的妻在天昏地暗里也是耷肩掉臂的疲惫。但还是熬过来了,好凶险的“罗成关。”
4
九五年秋我调到老屋嘴村小(实际是她),三年,继续作噩梦的一千多个日夜,一千多个苦闷、无奈、颓唐、痛心,令你潸然泪下疾首悔恨的日夜。
中午不再回家面对那张冷脸,即使该我带女儿的时候,午休就在黑板下面铺一张体育垫,守着她睡觉,梦中“妈妈——妈妈”的叫唤。尿湿了裤子,就用投影仪的光热烘烤,我不空的时候有上体育课的学生照看。在心情好抱着孩子赶路的清晨,曾经教过她唱自编的儿歌:“我叫伍子弦,今年两岁半,家住在天池湖边。爸爸是老师,妈妈在教书,我也爱学习,天天上幼儿园……”
很多时候午饭就在公路边的小店对付,一碗面,滑肉下干饭,或者肉丝炒饭。饭后常是店主、他叔和我三人打牌,四川长牌“剐猴儿,”我初学,又遭他二人暗算,常被剐得血咕淋裆,总是输,又总是不服输。一次家里怄气,放晚学后在店里打长牌“点点红”,黢黑了,她居然让人带信叫我回家。那时没有如今方便的通讯,不知道怎么恰巧找到回老屋嘴带信那人的。她一定费了些周折,如今自己都不记得了。
感情的落寞很摧残人的意志,失去目标,失去奋斗。颓废成一片枯叶,随风荡跟水浪,消极中成了色盲,世界都是灰茫茫的一块钢板。
九七年,华西证券在广安成立交易所,偶然得知后,一阵欣喜,把昨日的一切矛盾源头都归罪到贫穷身上,“贫贱夫妻百事哀。”只听闻过"炒股"、"杨百万"几个词汇,还不知道“电脑”这名词,连怎么买卖以及基本规则都不懂,更没想到过个股资料、大盘走势这些起码的玩意儿。只坚信自己这号"英才"到股市去,与那帮没文化的老大粗同一口锅里抢食,钱还不哗哗哗地来吗?我如离弦的火箭,不理会妻子的强烈反对,不睬她罗列的一切理由。坚决绝决分掉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出的唯一积蓄,怀揣四千五百元钱,怀揣一定发财的信心,换乘几次车问了好几回路,果敢断然的杀入了遍地金灿灿的股市。抱着“黄金万两”的梦,破灭在债台高磊时。
九八年,感情面对七年之痒,几乎没有防御的能力。都怨恨对方,见到与异性接触言语,妒忌之火却无比干燥旺盛。从争论到争吵,从争吵到打闹,从打闹到冷战,从冷战又升级到更深层带仇视的争论,反复积淀。人潦倒邋遢,就像落水鸡掉进冰窟窿,不死也僵。女儿早已被惊吓得不敢吱声,连哭都不敢,只有默默流泪,用脏手用衣袖擦了又擦,呆滞的目光里充满恐惧,害怕物件飞掷爆裂声,拳脚交加面相扭曲的憎恶样,还有失去父母的恐惧。
都在埋汰遇到这么个人,八辈子找来的孽债,绝望无奈不幸,哪里还有爱的影子,情的踪迹。都不理智,都不思考这根源,思考也很肤浅,喉咙里堵着一口咽不下的怨气,翻渣帐,算旧账,一笔一笔烙在心上,越积越多,越烙越深,多得天地都不能容纳,深得连马里亚纳的万米海沟都无地自容。很多旧事甚至认为伤害的一句话,她会死扣在你头上一个屎盆子,虽然定无黑字白纸的佐证,辩解更上火,逃避更恼火,喋喋不休,甚至穷追猛打。曾经逃避得远远的,藏在黑夜的教室,苞谷地,桑树下的田埂,荒寂的野地山岙岩壁,废弃的老屋,她的嗅觉很灵敏,猎狗一般,总会把你堵在石头后面,颓墙下面,令你无力无助绝望地看着秃秃的天,无路可逃,充满鼠子面对猫的惊惧,有时也会产生恶毒的念头,终究是脚手软耷,拳头擂击胸口,急切想撕心裂肺的怒吼,却只能在喉头作“咕咚”的响声。
本就多愁善感的“诗人,”面对理想人生的失望,现实的荒唐无情,伤心无路的时候,坐在铁轨,站在湖边,好想痛痛快快的结束自己。甚至向最敬重的恩师发出过“如果我遇到不测,恳请一定帮助我的女儿,拜托了”的信息,然后关机。想象着父母失去儿子决绝的悲痛,女儿失去父亲的悲悯,我终没有成为四班早逝的那人。
九八年九月,在恩师的极力干预下,我们一起调入了新组建的禄市中学,离开工作生活七年的天池,充满屈辱秽浊之气的天池。
5
女儿在兢兢战战中成长,就如乱草丛中倔强窜冒出来的一支野花。
好日子总是那么少,少得可以忽略。虽然我走上了中层领导岗位,家里还是三天两头闹,让人烦心恼火。点火的都是摆不上台面的琐碎,羞于出口芝麻大的事:煮饭刷碗拖地洗衣的家务呀,你妈我妈来了没亲热地喊呀不一样的对待呀,年前回几天老家年后去几天娘家呀,暑假里老家对脸尽是陌生没耍头,两个人儿看得生厌,无聊生烦,常是为走留争吵呀。都拉着一张苦瓜脸,久生芥蒂,骇的老人家成天忧心忡忡。
离婚常挂在嘴边,协议是冒着火定了几十遍,到最后离婚协议是提笔挥就,流畅自然毫不拖泥带出水。也扯拽着去离婚,但多是找一些理由半途而返,又敷衍过一段时间。真正下狠心去过一次民政局,她先去,我拖着啼哭无奈蓬头盖面的女儿后去,工作人员先是耐心劝导,后以手续不齐没有办理。
劝解的人渐渐淡了,甚至看不下去这生活的痛苦,认为还不如离了。伤心的时候都巴望着对方倒霉,我每天骑车,她就死咒“出门车撞死!”我嘴笨吵不赢打总是抵挡下不了死手,就默默祷告上苍,祈祷天堂的婆婆赐以她惩罚,就差木头刻字板上钉钉的蛊术了。
有一天夜里吵得厉害,抓扯,她又持水果刀乱刺,忽然女儿跑进厨房,拿着菜刀架在脖子上,竭斯底里地哭喊:“你们再闹,我就自杀!我不活了……”我们扑过去夺下刀,抱在一起痛哭,并嘟嚷着:“对不起!女儿,对不起!”这之后,缓和了段时间,后来吵闹,也有所收敛,顾忌着懵懵懂懂的女儿了。
2007年初在广安按揭买了房,成天筹划着省钱,闹的时候少了。暑假,禄市中学撤销,初中小学分别与镇小、镇初中合并,初中要我去做教务主任,妻子却舍不得我离开,希望一起留在小学。真是割不得的合不得,两天不见想得慌,天天见面仇怨长。
08年我申请调到初中,因为住的地方渐渐萧条,计划着向镇上发展。早出晚归,相处的时间少了,产生矛盾的机会也就少了。孩子大了,我们老了,肝火小了,对人生的未来要求低了。静下心来读书的时候多了,反刍昨天不由为自己悔恨愧疚,发出《夏夜感怀》的感叹:象鸣万里空至远,/秋风习习声自寒。/悔意重重何可度?/半世荒唐半生还。——2008年8月4日
我是个典型的机会主义者,智商高情商低,一脸书呆子气,没有什么追求权力的资本金钱的头脑,得过且过罢了。2010年,女儿面临读高中,调回广安的念头倏忽而生,有了这念想就再也掐不灭。上天挺眷顾我,考调广安城区学校年龄居然限定在四十周岁,考的是我最拿手的奥数,而不是华蓥这最令我头痛的教材教法之类的死记硬背。虽然多年没教数学了,妻这方面倒挺了解我,特别有信心,认为是我手到擒来的事。
这年金秋,我如梦般调回了广安老家,女儿也来到广安上学,一下子她空落落的,又回到了结婚前,周末匆匆往家里赶,追着夕阳,追着幸福。
有了更多独处的时间,有了更大的空间。我们都变得成熟,静静思考昨天的对错是非。列夫·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们的婚姻是不幸的,她的孤僻桀骜性格,不粗脖子凸眼的甲亢,对男人的完美苛求,当面临不如意的环境,面对不强大更不可能令她敬服的丈夫,常常带着指责冷漠的负面情绪去解决我们之间的差异,冲突矛盾自然产生、扩大、升级。我又年轻没经事,家里受着宠爱,读书工作结婚,没有多少社会历练的缓冲期,乃至家里来客都是父亲喝酒招待,我是蒙头端碗吃自己的饭。男人应有的安全感,责任心不强,倒希望她能向母亲一样疼爱我。怎么能处事治家?又焉能安家?
折腾了将近二十年,还能在一起,很多人都难以置信。我们的优柔寡断,忧郁多虑挽救了婚姻,应该还存有一份爱之深恨之切的爱情吧,总算熬了过来。毕竟离婚不是光彩的事,离婚后总会遇到无数不可回避的尴尬,那多抬不起脸。
婚姻不是坟墓也不是天堂,婚姻是实实在在的油盐酱醋茶,是床前三双鞋的责任。爱情不是忍耐,忍耐只会加速积聚爆炸的力量;爱情是相互适应,适应才会相融而幸福。
不惑的中年
1
多年前无意间看到刊有修建这所学校的新闻,对妻感叹:“如果能到此教书,今生足矣!”本是不想考到这所城北学校的,虽然离老家近,但距城南的新家有六七公里远,但因笔试大意的失误,最终被迫选择了它。我是怀着一份沮丧走进这所环境优美,“名声”远播的中国石油广安希望学校。
这“名声”主要凸显在校长唐瑞国身上,威名远播,不甚光彩。曾有耳闻的人告诫我一切要当心。唐校长的严厉是当兵留下的痕迹,有很多绘声绘色的实例,虽然隔着县,我还是听传过一二,不讲情面,不留言面,如黑面的包公,似马脸的账房,恰捉鬼的钟馗。在受到他训斥的人那里是严酷,在我心里是悬空无依附的忐忑,还有几分陌生的惶恐。
开学的第一次会议很让我们这批新人大队伍感到寒噤,门窗紧闭,窗帘厚实透不进一缕光来,百十人正襟危坐,表情木讷,阒寂无声。他坐在主席台正中,肩上敦实一颗头,不左不右,没有一丝哪怕轻微的晃动,木着张老脸,挂一幅冷面。我不由感到身上的衣物尽失,阵阵阴风袭人,猛的几下冷颤后再次端正坐姿,目光闪烁。后来有一位老师在会上耳语,被他逮着,当时狠狠地批评了一通,其他领导讲话他还插断了三五次,声严厉色地训责,总似咽不下那口污浊之气。我不敢扭过头去看受批的那人,但定是低头耳赤羞赧,那位刚评了中学高级职称的老师。
我在这里倒是意想不到的顺利舒心。循规蹈矩,按部就班,还被委任了一个什么好处都没有的年级组长,当然更没有官级。
快半年下来还马不准他办公室位置,倒是在欢迎新教师的晚宴上,他主动端一杯白酒,走到另一桌,“来,唐老大先敬‘伍老大’。干!”还没等我惊惶的应声,有力的一碰,一扬脖子,一亮杯,酒已见底。新学期开始,有老家的子弟想到城里来读书,央托我的人情。我反复措词,鼓着勇气打他电话,“伍老弟,新年好!”我还没有来得及问好,他倒抢了先,打乱了我的布署。支支吾吾说明缘由,“老师的关系都照顾,开学找我的人太多,你正式上课那天来找我,来前先打电话。”居然是如此顺利。后来他厚实长茧温暖的大手曾经多次地握着我,征求我对学校发展,对领导班子的意见,并非常愉快地采纳,虽然很多都掺夹着小我的私心。令我很惊诧的是在一次会上,他铿锵地讲道:“我们都是兄弟姐妹,有什么事找我这大哥,看看我是否敢出手,提刀上阵,有没有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义气。我是愿意帮忙的,并且是帮狠心忙的。”那语气那架势,让人不得不信服不得不感动。后来有外面的人找老师的麻烦,他是又放出“黑道白道都奉陪到底”的狠话,老师的私事他去找人脉抹平,实则已经不是三五次了。
他还把我视为人才,照顾少上课,格外的配台电脑。言语里常有委我重任的意思,我倒是很辜负他的厚意,再三推却了。
2
细步慢斟酌,行人色匆匆。凭高尽眺江雾,眸弱怯酸风。回目水舞长空,欢歌欲破秋意,城迷烟雨中。诗书闲高阁,孔孟自敲钟。叹华年,忆旧事,重愁容。逝水无情,鬓霜悄然成丛。徒有年少风华,荒失家长里短,何颜对江东。已矣功名志,填词藉酒浓。
——《水调歌头国庆思源广场雨中感怀》2011年10月8日
回到生我养我的这片热土,从足心底窜上来的地脉,与我的血脉融连在一起,没有一丝缝结,让我陡生仰天长啸,仗剑吟舞的激情;返璞归真,与天地贯通的畅快。捧一鞠江水,握一撮黄土,心底涌起一团湿润的暖流,令我文思泉涌,有不吐而鱼鲠在喉的挠痒不快。
爷爷去世后的几个月,他的影子常常萦绕在脑际,湿润我的情绪。2011年10月写下《爷爷》一文,以开泄积郁的痛苦。11月13日“二姐”发病突然离去,对我的人生观重重一击,方明白人生无常,生命仓促,珍惜钟摆的每一下,才是真正的重视生命。幡然发奋读书,勤奋地写些真真切切的短文章。为文是辛苦的,要在疲顿之际耗费成倍的毅力;为文是心酸的,情之所至潸然泪下常导致不得不停笔。继《二姐》后一篇篇散文作品的发表,带给我欣喜的同时,无疑如一针强心剂鼓舞着维系着我为文的心脉。
已是不惑之年,却被诗累文惑。今年3月19日,是我四十岁生日,部分同事相约为我祝贺,也就是晚学后定个地方大家聚聚,一切不用我操心。时间尚早,体育场有外地来的展销,多是衣食电器之类。独自闲逛中猛的发现有一个书摊,一个男人坐在“人”字梯上吆喝,教辅、考试、工具、卡通书,还有大本砖厚的文学书,名人大家的著述,低至二三折,丢眼的人不多,只有随手翻看的二三人,很是惨淡。我左挑右选,最后选上《余秋雨全集》(包含《千年一叹》、《文化苦旅》、《霜冷长河》、《山居笔记》、《行者无疆》等五部)和《现代散文鉴赏》这两本,毫不怀疑是盗版书,16开本,千多页计百多万蝇头小字,花三十元就得手了,心里一阵窃喜,也涌起一阵心酸,多年没买书了,书还是最滞销的产品,还远不敌一包中华烟的廉价。
书,是给我自己最好的生日礼物!
3
耳畔又回响起参加广安区第二次文艺联合会后,与妻子地问答:
“今天看到美女没有?”
“没有。”我很干脆,免得她多疑。
“可能没有吗?”
“有几个吧,”“但都是资深美女。”
“没有年轻的吗?”
“这个好像真的没有。”
“年轻的都参加麻协了,”她长嘘一口气,随即笑出声来。
人生已经过半,春华不复重来。这篇自传性的文字经过快一月的回忆,也已临近收尾,写得怎样都不用去管它,都是昨天的日记。不由舒展双臂,长长地呼出一胸污浊,轻声哼唱起刘欢大哥的那首《从头再来》:“昨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遥远的回忆……我不能随波浮沉,为了我至爱的亲人,再苦再难也要坚强,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那道伤痂一定会时常打扰,使我感到一股股毛茸茸的痒痛。但“我愿走在道上,不愿停在途中。”
2012年11月29日于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