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底鞋的青春过了
扎了从前的马尾,灰色高跟鞋。
在高中的语文试卷里翻到一句话:“还是愿意慢慢地走过平底鞋的青春。”想起在姨妈家寄读的日子,常常一个人呆在屋里,听姨回来时踩出的鞋帮声,觉得美妙;有时等不到,却能听到外面琴行飘来的古筝声,《葬花吟》,不停地放不停地放……那些最美好的年华就在孤独中度过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倒常常感谢这种寂寞感,却不怀念,仿佛那时有许多个人的乐趣,比如我藏着掖着的喜欢着一个男子,比如我梦想着有一天成为作家,那年说不出的感情都写成了稚气的文字,写了很多封信,写了很多小纸条,一直收藏到今,当然,也有扔掉了的,记忆总有不可靠的时候,感觉不快乐就扔掉。
那时候自己很胆小,自己有钥匙回家,周末还要偷偷的回去,只在走的时候留张纸条给姨,说我回来过。一直觉得麻烦了她,也是对她敬爱的原因,因此姨告诉外公和妈妈,说我这孩子太不爱说话,我哭了。现在回忆起,这种小自卑,小孤独却是温暖的,因为经历过,以后的路都不怕。
在老家翻东西,翻出了自己寄回来的家信,都忘了写的什么了,读着读着就哭了,时间和人,都回不去了。
五年时光,我见证了姨家表弟的成长,小学到高中。我接过表弟放学,但从未接到过他,有一次他刚参加完儿童节合唱,就跑回家打泡泡堂游戏,我回家开门可把他吓了一跳,他也着实吓了我一跳,涂得像个小姑娘,一点妆都没卸,这便成了我后来常常笑话他的话题,想他那样清秀的男孩子,还是少见的。泡泡堂游戏是表弟好多年的爱好了,还有中央电视台少儿频道的动画片,我一直无法接受,我当初是怎样陪他看了五年的幼稚片的!我们相处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一是我不争、不说,二是表弟天性单纯,我敏锐的察觉到表弟成长中的变化,从我寄读到他家那天就知道,他再也不会象他蹒跚学步时那样爱我了。中学那会儿,他的课程多了,但还是会偷偷打小游戏,永远是我认为最幼稚的那种,我从来不揭穿他,原因很多,我何必招他记恨又哪能忍心损坏他在姨心中的形象呢?但想他是永远不会记恨我什么的,他也一直是个很听话的孩子,我多么渴望有些亲情既是亲情又是友情呵!表弟的课程向来都是姨给辅导的,姨真是个近似女强人的女人,她优雅、庄重、精明又严肃、挑剔,我们这群孩子都敬她、怕她,而我,除了这些,还有更复杂的情感,她曾经是我的榜样,不过当我发现一个女人的身份的时候,我还是更愿意做温婉的那类,温婉给人亲切的感觉。表弟顺利上高中的时候,我落在了高四,他依旧走读,我依旧住读,有一次他因故要在学校吃饭,找到我,我们走在一起,他保持了距离,我觉得甚是好笑,不过也是那一次,我突生了做姐姐的心情,看到他正走在我走过的路上,我是多想为他指出一条康庄大道啊!那时候,许是姨对我失望了的缘故,亦或许是我第一次对她说出了想法(第一次高考落榜填志愿,我吼了、哭了,我哪能优秀到二表哥那样呢),她不再对我有过高的期望或者挑剔,表弟说姨说我大了,很多事不好说了。高四那年,我渐渐看到了姨的力不从心,表弟的成绩也并不乐观,高中的课程也不再是她能辅导下去的了,当然,我和表弟文理分科,我自然也是不可取的了。那年我跟姨和表弟讲学校的哪些老师好,表弟的哪些老师教过我,我们共同的语文老师如何评价表弟等等,我们的话多了,我看见的姨的笑也多了。后来真的毕业了,真的要离开了,终于不得不承认,对我而言,它是个家了。
五年,我的口音变了,性格也变了,五年,我忍受了十次离家的痛苦,可后来发现,那里也成了乡愁。
第一次去南溪求学,15岁,妈妈领着我,因为我们娘儿俩晕车的缘故,坐的是轮船,每次经过李庄,妈都会给我买个黄粑,富油的,李庄特产,特好吃。轮船慢得很,但我却很能享受这种慢游的时光,现在想起,只要和妈在一起,总是快乐的时光!送我报了名,妈只会在姨家多待一天,晚上和她睡一觉,第二天一早7点的船,她起来就坐上三轮走了,我只在窗外看见雾气,然后没出息的偷偷地哭,还得哭上好几个晚上呢。妈总共只送过我两次吧,回去的时候她只在宜宾渡头接我,有一年我跟妈说我瘦了,其实不是,是裤子洗大了,在南溪的五年,我只有胖的,然后再没有下来过。高中,接我的事就落在了爸爸的身上,那时轮船停渡了,只得做汽车,爸只把我送到宜宾,也只在宜宾接我,无论怎样总是要接送的,尤其是外公,一纸令下呀!姨就常说我这样娇气,快成年的人了,还这样折腾人,我私底下总翘起嘴说:“又不是我让他们来的!”其实,这接,还真有点必要:有一年春节,回小镇的火车停了,汽车也挤,爸是刚从外地回来,就马不停蹄的来接我,我一早到了宜宾,左等他不来右等也不来,又冷又饿又孤独,过了饭点爸到了,直说挤,分明可见的疲惫,那一天就那么霉,直达的票没了,只好转车,这一转、再转,就是晚上11点才到家,妈和外公急了,一边露出笑意一边嗔怪我们连个消息也不给。后来我想,那晚下的小雨、微暗的手电光和父亲留给我的背影,是怎样的一幅慈父的画面,第一次觉得他老了,他需要我的关注了,我以前对他的误读和偏心……严重了。
变故,我把突如其来的这场变故记载在一本黑色同学录的中页,然后用一条双面胶封了,到现在四年了,一次尘封就再也不愿打开,因为她不在了,任何希望都是空,因此不愿毁去,也不愿复读。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被人发现,然后和我一起流泪,或许,多年后,当我要向我的孩童讲起她的外婆时,我会将它取出。这爱是生命的长度。
我的平底鞋的青春,离不开友谊。我16岁生日那天,寝室里的八个讲到要在2016年国庆回茶棚重聚,那时距2016年10年,现在离2016年还有4年,6年就这样溜走了,不知是喜是忧。我既期待着未来的变化,又害怕时间将情谊改变,有受用终生的,就有无终而果的,而我们是长情的人,甘愿经岁月沧桑。
从前,得到了就喜,失去了就悲,有过一份感情却惶恐不安,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后来才明白,再厚重的时间都不是感情,再坚韧的心意都不是时间的对手。笑想年中一儿时玩伴问我:“5年后我们能走到一起吗?”我只说我早已心有所属,他反驳:“5年啊!谁说得准?”但我想,除了命运突袭,我还是会有意的回避一些东西。然后,谁和谁就相遇了,我心有所属,并从来没有现在这般安稳过。
可是不安的还有乡愁,是外公的年迈。这几年的走走回回,我与故土早已格格不入了,故乡的淳厚去了哪里?邻里的温情去了哪里?热闹在牌桌上,问候都变得吝啬、慎重,何处安放我的归属感呢?我说我爱着我印象里的小镇,小镇和我再回不到从前。
如是,青春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