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三克探案集（六）失踪的丈夫

车子停下，下来三个人。

“这就是他工作的地方，他们称作变电站。”女人开口了：“发电厂发出的电，通过线路送过来。他们站里的设备，把电压升高了，再输送出去。”女人手指头顶高悬的钢丝线：“那是他们站里的输出线路，电压很高，这个可能是330KV的，就是33万伏特的电压。我们家用电器的电压，仅仅380伏特，他们电网输送的电压，有家用电器的几千倍，听他讲过，这样提高电压输送电能，可以大大降低损耗，要是说得再专业一些，我可就无能为力了。”

天空中一片阴霾，太阳早被滚滚的乌云遮挡得严严实实，风雨欲来，阴暗的空中发出阵阵呲呲响声，向上望去，那高悬的电线上，散发出间断的淡蓝色电光，树杈般的电光闪过，耳朵里就响起了刺耳的放电声。

“那是电晕放电。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还以为线路要断掉了，吓得转身欲跑，他反倒哈哈大笑，开玩笑说我大惊小怪。”女人缓缓解释，看着电光，脸上洋溢起短暂的幸福光芒，热恋时候的表情，也许她想起了初次来电站的快乐时光吧。那时候，他，是怎么的宠爱她呢？

哪个女人，没有经历过触及灵魂的初恋呢？又有哪个女人，有意无意间，忆起初恋，脸上不会显示女性的温柔、羞涩与被宠的幸福呢？

从少女到家庭主妇，近二十年的时光消磨，女人原光洁的皮肤日益粗糙，十指不再纤细，蛇腰终成水桶，与男人说话的口气不再娇柔、稚嫩，在家里呼高喝低，又掌握了家里的财权，男人、小孩都要围着她来转。那男人，眼里没有了温柔，行动反受束缚，又波澜不惊的生活了十几年，没有了往日的激情与依恋，有些人，就要冲破牢笼，去外面的花花世界去寻找往日的幸福与激动，贪恋年轻女性的苗条身段、婀娜气质，吸毒一般的，陷进去了，就忘记了家里的半老徐娘、半大孩童，自顾自的去享受中年男人的激情与快乐，低泣、吵闹与肉搏，终不能，再将他，唤回那个他曾经年轻、依恋、担当的家了。

这个男人，也许，一般的情况吧？

“电晕？”老肖的注意力却不在女人身上，自言自语的，他不是理工出身，对这些工程技术疑惑迷茫。

“电晕，就是电晕放电，是极不均匀电场中所特有的电子崩——流注形式的稳定放电。”我耐心的给老肖解释，同时呢，也能在这个擅长逻辑推理的家伙面前充当饱学之士：“电晕的产生是因为不平滑的导体产生不均匀的电场，在不均匀的电场周围曲率半径小的电极附近当电压升高到一定值时，由于空气游离就会发生放电，形成电晕。在阴雨天气中，空气中的湿度加大，电晕现象就更加明显。”

“电晕放电，对人体有伤害么？”老肖一句话，就将抽象的理论拉回到现实之中。

“电晕发生，除了有晕光，还有吱吱的放电声音，电晕电流是一个断断续续的高频脉冲电流，引起有功损耗和无线电通信干扰，产生臭氧和氮氧化物污染环境。具体到对动物的实际伤害，国外对110、220、300、500、750、1000KV附近区域牧场里的牛羊做过追踪研究，暂时并没有发现有明显的伤害健康的事例。”关于电气工程，在老肖的面前，我就是一个专家的。

“新闻里不是经常报道的么？高压线施工中，附近区域的居民都不愿线路经过他们的房屋、田地么？有的居民，明确告知自从线路架起来，他们经常性的头晕、脑涨么？”老肖这番反问，倒将了我一军。

“这个嘛，也许跟电力系统的宣传力度有关系，也许跟占地补偿有关系，也许跟个人体质有关系，再或许……”我挠挠头，这些事情，实实在在的发生过，可，怎样才能跟老肖解释清楚呢？

“我只问你一句话，”老肖盯着我：“让你家长期生活在高压区域，你，愿意么？”

“这个，这个，高压电应该是没有多大影响的，对人体健康不会有多大危害，可要我让家人长期生活杂这个区域，这个，这个……”我支支吾吾了。

工业的高速发展，怎会对人体不造成或多或少的伤害呢？

汽车多了，出行方便，可城市里的空气质量，怎比得了深山老林呢？楼房多了，足不出户即可完成吃喝拉撒，可高昂的房贷，每每让人夜半惊醒。不用和面、拉扯，就可吃上面条，可方便面的用油，谁敢保证不是来自地沟呢？中秋时节，欣赏高悬的圆月，举家团圆卿卿我我花前月下，可入口的月饼，里面的防腐剂，有几多呢？

变电站占用面积可也不小，东西呢，有一公里，南北呢，怕也有近一里路呢。四面都有围墙，墙顶呢，还布了电网，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们曾经做过实验，抓了活鸡扔上去，被电击了的公鸡，扑腾扑腾，就丢了小命。变电站有几幢建筑，值班员解释那是什么开关室、继保室、再有一幢控制楼。楼外呢，遍布了变压器、刀闸、开关、互感器什么的，楼里呢，有控制室、起居室、灶房、卫生间、洗浴室，麻雀虽小，五脏皆全。

控制室里，操作台上摆了电脑、电话、记录本，台前呢有好几个盘柜，上面的小指示灯来回闪烁、扑朔迷离。现在的科技真的发达了，在操作台上按下电钮，户外的庞然大物就悄无声息了，轻点鼠标，那铁疙瘩三相一组就整整齐齐的旋转开断。

蛮神奇的，足不出户就可完成站里所有的操作。

这里的工作，很轻松的嘛。

可是，我这个原本在电力系统工作过的人，进了控制室，也不敢轻易触碰的。

电这玩意，可不认爹娘，看不见也摸不着，却实实在在的存在，它能点亮千家万户，也能让门外汉瞬间丧失性命。

这些值班员，他们，在这里工作，不担心电的可怕么？

“我们嘛，有严格的操作流程和制度。”值班员信心满满：“我们的制度，就是落实责任，我们的流程，就能保证人员和设备安全。我们站里的开关、刀闸什么的断开或投运，都是要申请省调和地调的，就是省调度中心和地区调度中心，所有的开关、刀闸的位置在调度中心都能显示的。我们并不是单打独斗，而是有组织、有纪律的。”

我随手拿起一本记录本，上面整整齐齐地记录了每一次操作，申请时间、下令操作人员、具体操作人员姓名、设备名称，甚至当天的天气状况、交接班的时间，一项项的，记录得清清楚楚。

“一般人可以进入这个变电站工作么？”老肖打破了沉默。

“不行。电力系统现在招收的都是大学毕业生，在校学的专业必须是电气专业。进入电力系统，先要进行安全培训三个月，还要进行资质考试，取得电工进网许可证后，方可持证上岗。上岗培训，大约需一年时间，见习值班员、值班员、主值班员、当班班长、当值值长，一步步走过来，至少需用五年时间，当然，这期间不能出一点差错，否则，一切重来。要是犯了严重错误，甚至可能落到下岗、出名的地步。”

电力系统，可够严格的，也是啊，电这东西，看不见又真实存在，可需要的操作人员必须是理论深厚、经验丰富的，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随便便玩的。

“你们下班后，一般去哪里呢？”老肖这家伙，出口总是有深意的。

“我们上十天班，白天黑夜都在站里面。休班时间是二十天，可以回家、出外闲逛，干什么都行的。”

二十天的休假，够长的，我要是也能像这样上班，多爽啊。况且，电力系统的待遇，好的没法说啊。

“你们的待遇，还好吧？”我忍不住插话。

“待遇？”那值班员却犹豫了，看我一眼：“你相信么？我们十年没涨工资了，一个月嘛，就三千块钱，吃饱喝足不成问题，可要买房，那，那是不够的。”值班员一脸无奈。

“你成家了么？”老肖也来了兴趣。

“我是大学毕业就进了电力系统，因为我本就学的电力专业，主要呢，我父母都是电力系统职工。”小伙子挠挠头，对依靠父辈找到工作心有所愧：“参加工作五年了，没积攒多少钱，交了女朋友，买不起房，父母看不过，就帮我买了房，下个月我就要结婚了。结婚的费用，主要还是靠父母。”小伙子一脸羞色，弄不明白是要成家的喜悦羞涩，还是啃老的惶恐不安。

“电力系统的待遇，外面传言很好的啊。”老肖一脸不解：“传说中抄表工一年都十万元的啊。”

“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别的行业，总是好的。”小伙子一脸无奈：“我们的效益尚好，那些发电厂的同事，这些年，真的好苦的。容量不断翻番，原先两台机组的，现在变成四台、六台，人员不增，工资不涨，工作量连着翻番，国家又抓节能减排，上了脱硫设备，往后还要上脱销系统，每天忙得团团转，比起他们，我们的工作，尚好吧。”

“你们平日里上班，可有娱乐活动？”我对玩的事情，一直很感兴趣。

“这里就是围城。我们出不去，外面的也进不来。能有什么娱乐？况且，在这里，我们就是在工作啊。平日里，设备运行稳定了，我们就看看电视，上网，还能做什么？”

“你们可以玩牌嘛。”我看他们三个，刚好可以凑起来玩扑克，斗地主、扎金花、干瞪眼，不玩牌，漫漫长夜，怎过？

“我们不玩牌。玩牌，伤感情呢，我们站长一直这般教导我们。站里严禁玩牌，可以读书、看电视、上网，严禁赌博的。”小伙子停顿一下：“站里严禁赌博。这是我们的军规，没有人敢违犯的，这是站长订的规矩。我们站长，是我们的师傅，在这里工作有十五六年了，不会跑关系，九十年代的大学生，现在还只是一个站长，副科级，我们都替他冤屈，可他，倒不在乎。平日里嘛，就指导我们工作，晚间呢，就将自己关在他的房间，也不看电视，就只是在上网、写东西。我真的担心，将来，我会不会也像他那样，成了一个怪怪的人，也许，这种工作，就决定了我们的命运吧。”

这个站长，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