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上的孤舟
浚河水,滚滚流,自古一去不回头……
浚河是流经我们村后的一条河,清澈的河水昼夜奔流,散发着无尽的生命气息。
夏天时节,河上总能看见一对夫妇撑着木船前来打渔。望着河上的夫妇,我大声的朝他们喊道:“喂,你们渴不渴啊,我回家给你们打水喝好不好?”船上的女人笑着对我说:“小娃娃。谢谢你,我们不渴哩!”然后女人回转身去,对着船上的男人说,这小娃娃要请我们喝水呢!“哈哈……”男人厚重而质朴的笑声震得河面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渐次向河滩上的我袭来。
然后女人和男人划着沉重的木浆,拍着滚滚流去的河水溯游而上。夕阳在河面上铺满了光辉,闪闪晃动,不断地向下游流去,却始终不见减少,渔人越走越远,舟子越来越小,最后远去的他们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移动的黑影而已。
第二天下午,我又来到了河滩,极力向河的下游望去,不见渔人夫妇的身影,向上游望去,也没有,心里不免失望起来。西天的太阳还很高,脚下的河沙还散发着温热,或许是他们还没有来到吧,我心里这样宽慰自己。
身旁的河滩上长满了蒿草,很高很高,面前的河水依旧滚滚东流,河面上忽然发出“扑通”一声,再看时只剩下了白鹭远去的身影,远去的白鹭像离舟一样,只是飞的更高更快也更远。
“喂,小娃娃,有没有给我带水呀?”
是舟上的女人。“啊,你们来了呀!你们等着,我这就回家给你们去取。”我对着河面上的他们大声喊。“不用了,明天再给我们带吧!”
这样说着,渔人夫妇又摇着沉重的木浆,向上游行去,“小娃娃,明天别忘了给我们带水啊!”舟上的女人大声向我喊来。
“忘不了!”我回应着渐渐走远的他们。
舟子又一次走远,载着渔人夫妇渐渐走远。
河面上依旧铺满了斜阳,在水中闪闪晃晃,层层起伏,奔流不尽。
第三天下午我早早的提着一大壶水到河滩上等待那对渔人夫妇。我想他们看见我时一定会很高兴的。河滩上的砾石堆上隐隐的升腾着灼人的热气,我则坐在高高的蒿草荫下乘凉。风穿过了河面吹来,夹杂着幽幽的蒿草味,给人带来了无限的清凉。
我反反复复的跑到河滩上的高处,一遍遍的望着河面,终究不见那对夫妇的到来,等的颇为焦急。
“哗—哗—”声音越来越近,是他们,“喂,过来喝水呀!”我高高的举着水壶大声的向他们喊。
“来啦,来啦!”
那只日日从河上经过的舟子渐渐地靠近河岸,男人和女人从舟上跳了下来。
“小兄弟,几岁了?
“七岁”
“七岁啦,你们家住在哪儿?”
“就在那!”我指着岸上的房子说。
男人在一边咕咚咕咚的喝着水。
“你们家在哪呢?”我问身边的女人。
“在河的上游,离这好远的,要到天黑才能到呢!”
男人喝完水后,拔起身边的一棵蒿草,到船上穿起了几条鱼,“小兄弟,谢谢你啊,这几条鱼给你啦!”
接过男人手中的鱼,我欢喜的向他们说着谢谢。
“时间不早了,小兄弟我们走了!”女人摸着我的头亲切的说。
“嗯,明天再见!”
男人和女人,登上了舟子,沉重的木浆再次拍打起水面,缓缓地驶离河滩,又一次的走远。斜阳下渔人夫妇又一次幻化成了河上的一个影子。
河上的夕阳依旧好美。
当年的夏天发生了一件让村里人高兴的事。以前村里的麦秸总是随便的到处存放,偶尔做饭时会取一点当柴烧。可是那年村里来了一辆辆的大车,把那些先前无人要的麦秸全都高价收走了。
原来在河的上游建起了造纸厂,这些麦秸全都变成了造纸的原料,加工之后就会变成一张又一张雪白的纸。
短暂的欢喜之后,不幸接踵而来,是人们远远所未料及的。
先前河里清澈的水开始便成暗红。人们清晨在河边总是可以捡到许多拼命喘着气息的鱼,再后来人们放在河中的鸭子常常会离奇失踪、死亡,傍晚河滩上总是有着成群来找鸭子的人。而先前人们只需在早晨把鸭子赶到河中,傍晚鸭子便会自动回到家里。再后来再也没有人敢把鸭子放到河里来了。
先前奔流不息的浚水河就像死掉了一样,沉重的流着一河暗红的的死血。流去的又何止一河的死血呢,更是无尽的怨气与委屈,这样的河水中人们再也看不见往日的生机气象,傍晚的斜阳同样也再也无法映照出曾经闪闪晃晃的光芒。
这条河水就这样被人谋杀掉了,水死了,鱼没了,那条离去的舟子再也不见了,我再也不会听到有人在船上叫我小娃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