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三克探案集(七)人生豪迈
“你现在,真的忙到抽不出时间回家了么?”我还真奇怪,这个中年男子,对往年的反思,未尝没有道理,如果重新来过,怕是他,就是背了五分的高利贷,也要去和系里的书记去联络感情的吧?
可是,反思往日的歧途,跟现在的有家不归,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回家?我何尝不想回家看望老娘,还有我那兄弟姐妹、亲朋好友?”中年男子的肺腑之言了结了我的心病,却更加让我迷惑不解了。
“从云南到西北,来回路程用不了七天吧?六天时间足够了啊。”他们也许工作太忙,抽不开身吧?国营企业我是知道的,双休日是法定的,职工呢每周能休息一天就要烧高香的。什么?加班费?法律规定的,呵呵,法律?
“时间不是问题,我们在这里上班,站里上班十天,休息五天,如果倒班呢,一个月可以有十天的连续休息时间的。”他的解惑,却是我更加的迷惑。也许,他跟家里有过节吧?传统的大家庭,总是有外人看不懂的矛盾,那些有血缘关系的人,相互仇恨起来,较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反来得更加的凶狠、决绝,君不见常有父母、兄弟、姐妹为了房子反目为仇么?你难道看不到八九十岁的老人,子孙成群,老人反住猪圈么?
什么样的过节,让这些有着亲密血缘关系的人,倒比路人更加的冷漠、绝情、不堪、残忍呢?
“我也想回家,非常想念我的老娘和弟兄,那里还有我生长的老屋,青青的砖墙、高高的白杨、窄窄的庭院、绿绿的有我成人之前的一切回忆。可是,再也不能轻易的回家了。”中年男子长叹一声。
你明白了么?中年男子有时间,却不能回家,老肖前年的判断,对么?
“说来话长哪。”中年男子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毕业分配时候,我也去找系书记,要求分到南方,或者效益比较好的单位。你也知道,我那时候没有钱,连基本的礼数也做不到,更不要说是去求人办事了。我们的书记,面对我大倒苦水:分配是有原则的嘛,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你生长在西北,毕业后返回西北,这是原则,其实嘛,这样做也是照顾你,让你离家近,方便亲人团聚。”我们系书记,毕竟是做政工的,一番大道理反讲得我哑口无言了。
“可是,我不愿回到西北,考上大学就是想跳跃龙门,谁又愿继续呆在那种地方呢?”
也许他们书记讲得很对,人到中年,方能体会到亲情的可贵。
“呵,你看,我也不知道十七年后的今天,我是应该感谢我们系书记呢,还是要恨他。他的大道理讲得一点没错,我现在确是十五年没有回老家了。当年,我们书记被我缠得烦躁,就满足了我不回西北的愿望,谁知道呢,他却把我支配到西南来了,而且是这般遥远、闭塞的大山里。”
所以嘛,有钱的人你不能得罪他,他可以用钱把你砸死;有势的人你不能得罪他,他可以把你困死;而有权的人呢,你更不能得罪他,他可以略施小计,让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啊。
“我刚上班时候,正赶上电力系统大规模涨工资,一月工资从四五十块快速上涨到月入八百块,上班两年,我攒了一万两千块,九八年那时候,一万两千块啊,多么大的一笔钱啊。我回家时候,给家人买了大量的礼物,你也知道,我们那个地方,有春节给长辈送礼的习俗,礼物越丰厚,越显得敬重,送礼者脸上也更荣光。九八年回家过年那一次,我还完了上学所借的所有外债,当然,还有父母往昔的账务。那个春节,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快活的春节,家里人都说我有出息了,我母亲整天在我耳边絮说她们供我上学的不易。我两年省吃俭用的钱,全部交给家里了。”
“回到单位,日子一天天的快活而过。这个时候,我已经25岁了,到了找对象的年龄。因为我们单位效益不错,有很多好心的人给我介绍对象,我和一个当地县城女孩子确定了恋爱关系,快活幸福的我,临结婚时候,却是大为尴尬。”
“房子?哦,不是的。我们单位在县城有家属楼,结婚的年轻人的新房,单位分呢,不过呢,那个时候也要交一部分钱,当时嘛,我们的两室一厅房子,仅仅只需交一万两千块。可我当时呢,手里仅积攒了七千块钱,好在单位效益不错,就从同事那里借了一万多块钱,好歹成家了。”
“男人嘛,就意味着责任。我妻子的收入,一个月嘛,当时就三四百块钱,我呢,一个月有一千多块,我们的收入还算不错的,这个地方嘛,消费又不是很高。这个时候,我一个月给家里寄两百块钱,毕竟,老母安在,总要尽孝的啊。”
“婚后的那个春节,我没有回西北老家,我妻子怀孕了,不能让她长途跋涉,当然,来回的路费、回家的礼节也是我们不得不使我们有所顾忌。”
“孩子出生后,我妻子就专职带孩子。我嘛,工资也上涨了,一个人养活一家人,生活还好吧,孩子四岁前,我们还完了所有的外债,还有了两千块钱的积蓄。”
两千块钱,能回家么?那这一家三口的日子,怎过啊?
“回家的事,一拖再拖。娘亲在,子远游。我心里也不好受啊,可回家见了妻子孩子,我心里就明白了,我最主要的责任就是要照顾好这个小家。毕竟,母亲那里,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呢。我按月将生活费寄回去,老人膝前有人尽孝,外面还有人管着生活费,她的生活,应该也没什么遗憾吧?”
“电力系统呢,在朱总理执政时候,又实行厂网分家,我们的效益,就差了好多。一个人养活三口人,有点艰难,但还能保证吃喝不愁的。就在这个时候,给家里寄钱也涨到一个月四百块,我们夫妻两个却发愁一件事情,孩子一天天长大,他的学费,将来怎么办?”
“更是雪上加霜的,两千年后,我们的工资再没有上涨过,哦,也不是完全停滞,每年嘛,工龄工资也要加四块钱的。夫妻两个省吃俭用,抚养一个孩子嘛,也不成问题,何况孩子送幼儿园后,我妻子又在县城找了一份工作,一个月也有九百多块钱的收入。你看看我的衣服……”中年男子抖了抖身上的衣服,深蓝色,上衣口袋上方呢,有电站的标志:“我们发的工作服,上下班我都穿的,能省一块是一块嘛。”
“手里积攒了几万块钱,可从零三年后,这工资,再没涨过也就罢了,关键呢,物价,一天天的飞涨,两三千块钱的工资,养活一家人,没有问题,可就再无闲钱了。虽然我不回西北老家,可妻子家在这边呢,丰年过节的,也有一笔不小的花费呢。”
人情人情,最难的就是人情,长辈的孝敬,亲戚的家事,同事的喜宴,还有那么多需要花钱的人情世道,中国特色嘛,哪一个,不需要花钱呢。礼物,什么都没有红灿灿的人民币更惹人喜爱。
“这般的收入,远方的家,只能在梦里千百遍的回去了。”中年男人的苦衷,缓缓的倒出来,那语气,却是淡淡的,和尚入定一般,真的参透了吧?
“我们的房子,那时候还没有花多少钱,可是,那是属于单位的,我们没有产权,不过呢,房子嘛,就是用来居住的,何必非要有一套自己名下的房产呢?”中年男子尚感万幸,这般的收入,自己去买房子,只怕是……
“可是,孩子一天天的长大了。要不要为他考虑呢?我们是不是也要和我们的同事一般在昆明给他准备一套商品房呢?再说了,房子永远是真的,手里有点人民币,总担心越来越不值钱的啊。”中年男子看着我,是自言自语,还是真的要我出主意呢?
房子,房子,牵动了所有中国人的商品房,真的是一件奇妙的商品。刚改革开放时候,全民经商,现在嘛,全民炒房?商品房,真有如此魔力?
是如牛刀、时寒冰他们所言,这是房市泡沫呢?还是如任大炮所言,不是房价在上涨,而是人民币在大幅缩水?
也许,他们说得都对吧?也许,他们说得都不对。可能他们都说得对,也可能他们都错了。谁知道呢?
我们都是平民,只想着平日里食物不缺,逢年过节了有钱回家尽孝,一年之中妻子能有两套漂亮的衣服,孩子能上得起学,一家人平平安安,快快乐乐,不求在福布斯富豪榜上排名,也不想借债度日。当然了,能有一两套属于自己的商品房,那就最好不过了。
可是,商品房,价格,怎就那么高呢?
我们的月收入,和房价比较,只怕是……
眼前的中年男子,没有商品房,不能回家尽孝,还操心着儿子将来的学习和前途,两鬓的白发远非他这个年龄段应该有的繁多。仔细看去,脸上的皱纹,也较同龄人的多了好多。
这一家三口,可千万别生病啊。现在的医药费,那是,天价啊。一般的发烧感冒,也要点滴几天的。那医生手里的刀,真的是,刀刀见血,无钱封喉啊。
医生,身著白衣,白日里天使一般,可是全部笼罩在金钱的黑暗里,放眼看去,个个磨刀霍霍,都如鬼魅一般的使人恐惧。
这个世界,太多的事情,看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