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的逆风
尼玛,为毛最近不更文,不码字?
企鹅上,逆风一上场就这样劈头盖脸送我招牌式的脏话,她管这叫网络流行词。
你妹的,昨晚赶了一个通宵的作业,总算把所有的都弄完了,能专心码字了。
逆风是我在榕树下认识的网友,她在榕树下写我看不懂的悬疑小说,我则在榕树下写她最不喜欢的散文,我们用文字互相恶心着对方,无休无止地码字,两个人比赛似的。
你妹的,一个大男孩,能不能不这样无病呻吟,看你写的那些所谓的散文,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让人看了蛋疼。
你有蛋么?一个女孩别动不动就说蛋疼好不好?
我实在忍不住,奋起反击,她也太不给我留面子了,好歹我比她大几岁。
可能写文的人都有点神经质,所以,许多时候,我对逆风还是十分包容的,写文的人多少都有点臭味相投。
她在福州读大学,还未毕业,却整日熬夜在榕树下写她喜欢的悬疑小说,不曾想一上来点击率还非常高,一连几周都在长篇点击率的榜首。
问她为何要每天熬夜拼命,她的回答让我有些惊诧。
从小就神经衰弱,睡不好,失眠,长夜漫漫,不写小说怎么过?
我有些同情她,这么一个年轻的女孩,长期失眠,该是何等的折磨呀?
看过医生了么?
看过了,那个狗屁医生看不出个所以然,便一个劲地给我开安眠药,去他妈的!
我忽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即便对于一个尚不太熟悉的女子,对于她不幸的遭遇,我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我总是想办法试图了解她心中的芥蒂,我的逻辑就是,凡事皆有因果,睡不着,肯定是有心结,我想帮她化解,减轻她的痛苦。
心结?我有什么心结,我读小学时就开始失眠了,那时我能有心结么?可能是体质的问题吧,总之,连医生都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你就别瞎猜了。
再之后的某个夜里,接到凌晨两点她打来的电话,两个人一不小心聊到天色微明,于同一片天空下,互道早安,我去上班,她去上课。
我在广州,她在福州。
距离遥远,隔着一大片天空,我们彼此之间却没有半点陌生。
我不知道她的样子,只听她的声音,便知她是一个故作坚强无比脆弱的女子。
虽然看不懂她所谓的悬疑小说,却日日去榕树下看她是否有更新章节。如果某天她没有更新,总会担心她,莫不是病了?或是不开心?抑或是出了什么事?
她的文字总透着诡谲,透着血腥味,行文流水却又天马行空。
这本不该是一个女子的笔调。
某个周末,我们几个榕树下的网友,相约去YY唱歌。逆风的嗓子不错,可高音老是吊不上去。被我嘲笑一番之后,她索性中途愤然退出。
之后,为此我跟她道歉了许多次,就差没给她写检讨。
冬天的时候,南国的天空也是冷色调的,福州与广州的天气相差无几。
去一家专卖店买了一条白色的围脖寄给了她,附上一首给她的小诗,诗名为《冬天里的问候》:
别在任何一个冬天里哭泣
别在我的眼里痛苦失眠
别在任何一个黎明里慵懒
别在我的梦里哀婉缱绻
别在任何一个暗夜里迷失
别在我的心间思念纠缠
别别别
别别别
送一丝暖暖
许一个祝愿
你若安好
便是晴天
而后,在等待她回复的日子里,望眼欲穿,心事重重。
我希望有一首诗,从她的指尖飞驰而出,越过云端,越过万水千山,如蝶舞般轻盈地降落于我的指尖。
而还好,我的希望如期而至,一本她的作品,轻轻地打开扉页,淡紫色的信笺,细心地叠成千纸鹤的样,轻轻地打开,一首诗,飞驰而出。
《冬天里的回答》
不想在任何一个冬天里哭泣
不想在某个人的梦里痛苦失眠
不想黎明慵懒
不想哀婉缱绻
不想在暗夜里迷失
不想思念纠缠
不想不想不想
不想不想不想
许多文字汇成一本书
一首小诗且作回答
你若不忘
我自思量
逆风的诗未能给我带来特别的欣喜,因她不咸不谈的回答。于是,我的散文一路哀怨,一路悲歌,在后来的每一个不眠不休的夜里踟蹰。
冬日的阳光出奇地冷,时光开始变得很长,很长……
尼玛,一不小心我榕树下的书已经卖了一万本,卖了影视改编权,小赚了一笔。
尼玛,你最近的文字怎么越来越无病呻吟,像个怨妇似的,再这样下去是不是就要去天堂了?
算了,我去广州看看你吧,你妹的,你一个大男人还要我来开导。
她说来广州看我的当口,她告诉我,她的人已经到了天河机场。
于机场出口,我看到了一个戴红色毛织帽子的女孩,围着白色的围脖,特别显眼。清秀的面容,婷婷玉立,她在寻找什么。
你是逆风吧?
你是公子?
相视而笑,前一刻还咫尺天涯,此刻却同立于同一个经纬度,人生之奇妙莫过于此。
她的话不多,完全不像在企鹅上那么张狂,肆无忌惮,天上地下,判若两人。
见她不说话,我稍微有些紧张,只顾帮她拖着行李,心里扑通扑通的乱跳。
相遇,是悸动,彼此心与心的靠近,无法言喻的浪漫。
阳光在额头上暖暖地照着,一片欢喜似的包围着我。我的心,没有了前一刻的冰冷,如同千年前的冰人,立时苏醒了,暖暖地填满了柔和的阳光。
热热闹闹的街道,车水马龙往来喧嚣,我叫了的士,带了逆风去星巴克吃点心。
你的笔名莫非是出自《甄?传》?
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我是傲雪寒梅,你是冬日之逆风。
是的,这个都被你猜到了,不愧是玩文字的。
逆风总算说话了,真难想象那些”尼玛”,”你妹”这些脏话出自一个如此温婉的女子口中。
广州的街头多了一对影子,一个戴红色毛织帽子的女孩,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孩。
我领着逆风在广州的大街小巷里胡乱逛着,慢慢地她的话匣子打开,我给她介绍广州的风土人情,她则给我讲她旅行途中的故事。
要不你也写小说吧,顶开朗帅气的一个小伙,怎么写起文来像个娘们?
你懂什么?如果说无病呻吟,那么所有的文学都是没事找事,无病呻吟,有时候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并非真愁。文字与现实总有疏离感的,你写小说的人不会懂的。
你只要不是真的过那种如你文字里的那种凄凄惨惨戚戚的日子就行了。
我说不上来逆风是单纯还是什么,她竟然真的以为,现实中的我就如同我散文中描述的那样忧伤。
逆风在广州待了一周,竟不想回去了,她只向班主任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不回去?你在这里干什么?你疯了么?书都没读完发什么神经呀?
专心写文不好么?我本就适合当一个专职写手,在文字构筑自己的王国。
不回了,就不回了,大学毕业证真的有那么重要?
我的愤怒终于爆发,骂她任性。
可是,她依旧坚持留在广州,她说这个城市的故事很多,她可以写这里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这里是她的用武之地。
而后,我帮她找了房子,租下了,就在市区一个安安静静的小区,一室一厅,还附带个小阳台。
两个月后,她写了一部以广州为背景的言情小说,我不知道她是以什么为蓝本写的。她将小说放上了晋江文学网,照例读者如潮。
再之后,某日凌晨,她打电话给我,说已经到了北京。
我已经跟不上她的脚步,她的思维。
她的生活,如同她的小说一样,天马行空,肆无忌惮。
广州的故事已经写完,搜肠刮肚的事我干不出来,你说我不去别的地方行么?
在北京,她写了一部民国言情,版权卖给了榕树下。
榕树下给她办了一期访谈录,她的头衔一夜之间从知名写手变成了作家。
我的散文还是一路踟蹰,读者寥寥,当然我与逆风不一样,我没想成为专职写手,只是纯粹为了表达,弄文为乐而已。
逆风仍旧会在失眠的夜给我电话,她的作品也越来越多,已达到了她创作的巅峰。
她的脏话也越来越多,越来越让人无法承受。
而她的文字却越来越出彩,越来越恣意汪洋,信手拈来。
她说,感谢生命中的缺憾,感谢失眠的夜晚。
失之东隅,得之桑榆,上天总归是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