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
云轻摇
摇出一缕冰凉的月
冰凉了
西子湖温柔的波光
西子湖的水静了
西子湖的桥断了
往事沉迷在湖水中
成了断桥的倒影
时间藏在桥底
悄然流逝
千年的断桥上
断桥边的人
从渔网中看过
从雨帘中看过
从断桥边西湖的湖面看过
断桥的千年
断桥不曾断过
不曾下雪
只给无数传说
留下一场千年的雨
然后转身
将西湖献给米氏
献给书生
献给无数西湖的游客
而自己
却把灵魂献给了凄凉的月
月如断桥的倒影
随着湖水荡漾
月光如画般
藏在倒影里栩栩如生
遐想
若是一场雨
萧萧瑟瑟
凄凄切切
月如何藏得住，断桥如何忍得住
一声叹息
多雨的断桥，总是
任凭月的落幕中一把把
多愁的伞撑开
任凭匆匆忙忙的世人
匆忙远离
断桥留不住雨
留不住雨一般轻纵即逝的传说
千年的断桥
千年不断的断桥的传说
被来往追逐西湖上的月的人流
渐渐淹没
除了将来的月
除了消逝的雨
断桥可曾记得
一把破旧的伞
曾与它一起守护这
温柔的西湖
那是几千年前的传说呢
或者仅仅几百年
却给了有心人永久的等候
至少
断桥曾等了很久很久
甚至等到远处不知名的塔中
不再有钟声
不再有敲钟的人
那么
等了几千年的断桥
可还曾分得清自己等的
是那个温柔的人还是
仅仅一把千年前就破了的
撑过希望的伞
忘了，忘了
断桥下的西子湖
只顾得月色明明
只盼得白雪皑皑
早已忘了曾经一叶扁舟
从这里驶向了钱塘江的喧哗
而西子湖的衣襟上还绣着
当年谁许下的誓言
沧海桑田
又怎么能让西湖的水和断桥的雨
一起离去
只为了那低矮的金山
西湖的泪流尽了
断桥的血干涸了
又剩下谁
还徘徊在断桥边
仰望孤鹤与孤山
又剩下谁
为了一只梅花
抛弃了整片西湖
断桥无语
等候一名过时的书生
捧着医书匆匆走过
等候那湖边月色下
一身优雅端庄的白衣飘飘
而断桥上走过的后人
谁还会想起这里的人
谁能够抛却那柔情阴郁的雨
抛却温柔又凄凉的月
去寻找那份飘渺的传说
寻找那传说中
不断的断桥
断桥不断
西湖不断
湖边的柳不断
也许真的只有这懂得垂头的柳
才懂得真正的断桥需要的
是故人的缅怀
而断桥一直都默默地矗立在那里
任凭荷花在雅俗共赏中绽放
任凭烟花在欢声笑语中绽放
任凭柳絮在春光明媚中绽放
隐约中
断桥似乎又看到了湖边有一个书生
痴痴望着湖面
似乎湖面中能映出
那张梦中的脸
时间悄悄转身
把一片繁华留在了烟霞
而自己驻留在了断桥之下
从此才有了这千年的断桥不断
远处孤山中
钟声越来越近
木鱼声越来越近
断桥聆听着
仿佛聆听着佛的笑
钟声是佛
木鱼声是佛
这西子湖的水
断桥的雨断桥的月也叫佛
叮叮咚咚
佛砸断了哪位和尚的念珠
西子湖起了波纹
然，断桥从不荡漾
只有它的影子在湖面上摇曳了一千年
一直到人世的喧嚣尽逝
若没猜错
断桥一定恨透了霓虹灯
斑斓的颜色远没有月色和谐
可已伫立千年的断桥
像一件旧的衣服
缝缝补补
并不断被添着新鲜
那份沧桑就这样被缓缓蚕食着……
夜已深
钱塘江的繁华喧嚣终于退去
断桥跃过西子湖上折射的耀眼的光
看湖边垂堤的柳
望着远处那座漆黑的塔
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究竟在等着谁——
米氏父子已经不再来了
或许从没有来过
那么还有谁会虔诚地望着西湖
守着断桥
是林逋吗
不，他只是追忆来的
甚至他还在深夜幻想起
一个动人的身影正在西子湖上翩翩起舞……
断桥无声地叹息
这世间
还有谁能守得住这一份沧桑
还有多少沧桑正向自己一般
被历史深深埋藏
长城如是
秦始皇不朽的军队如是
那远在千里外的凤凰台
犹如是
凤凰台怎守得住萧史呢
千年来，它是否也像自己一般
苦苦等候
是否像西子湖一般
挂起了高高的彩灯
闪烁不已
那座漆黑的塔
又是谁守护的呢
为何自己仿佛看见了亲人
——究竟是多少年前
人们叫它
雷峰塔
是的，雷峰塔
不倒的雷峰塔
就像不断的断桥
静静伫立
等着曾经的那个书生
赶来一场最熟悉的雨
撑着那把破旧的伞
从塔前走过
从断桥走过
断桥渴望着那场雨
沿着伞上的漏洞狠狠砸下
再体验一次肌肤的痛楚
再体验泪的酸涩
可惜等了千年
再也听不见那哀伤的婴儿
哭着仿佛呼喊着什么——
那书生抛弃儒道之后又抛弃了医道
而后又要抛弃自己的孩子
抛弃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去做一个念佛的人
仅如经文一般
从此只写进书里
檐下燕子双飞去
囚雨徒作帘
相逢
总是需要两个人的
一位书生憨态
一位素衣飘然
却一起承受了千年的惩罚
断桥也受了罚
断桥千年的昏噩
终于在那座雷峰塔前破碎
断桥似乎听见了什么
却寻不到何处有哭声
只有西子湖轻轻掀起一阵风
把湖边的柳絮吹散
灯光渐暗淡
月光渐明亮
如雪柳絮盘旋
隐约中
似乎有谁走过
青石板上的些微细碎
经久不散……
西子湖的水中
映出一轮完美的月
月中
一名女子起舞
湖水随着她的节奏微微荡漾
断桥的影子随着步伐缓缓起伏
月光渐从湖中升起——
西子湖已经承载不住这份乳白
只能任凭月光落在断桥之上
柳絮在月光中继续飘舞
一步步踏过
千年的断桥不会断
甚至承受住了比柳絮重得多的人世繁华
而
只有在这月下
断桥才轻松下来
一场雨下
一对情侣怀着虔诚来到断桥之上
目光迷离地望着西湖的波光
就像千年前的书生和白衣女子相约
海枯石烂
沧海桑田
……
终于
断桥迎来了一个旖旎的梦
一把雨挡不住的伞
月也挡不住地
携着白娘娘走过
当白娘娘走过
多雨的断桥
多月的断桥
不断的断桥
已断
雾落闲花秋霜醒
月怀谁人听雨时
夜谙宫商难知意
霓裳拂过谁不痴
凤凰台上萧史迟
西子湖边柳絮湿
潇湘一渡亭外恨
谁人断桥月夕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