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面填充的岁月
炒面在缺粮的岁月可以说是一种特制的耐饿的食物,说它特殊,自然是它的制作和功能。虽然炒面在那个时候甚至现在偶尔一吃的口感也是不错的,但要是现在每天都让你吃一顿炒面,那是无论如何也受不了的,你肯定感觉胃里直泛酸水撑得难受。不过在我们小时候,炒面可以说是难得的“救命粮”。那时因为食物的严重不足,人们总是想尽一切办法,让现有的粮食发挥最大的效益,于是,炒面也就应运而生,因为同样数量的粮食,磨成面粉做出饭或许只够一个人充饥,但磨成炒面,至少可以让两个人吃饱。当然也不能顿顿吃炒面,还是要讲究搭配的。
做炒面的时候,先是支起一口大铁锅,下面用柴火烧,等铁锅烧红的时候,将麦子倒进去炒,直到焦黄,麦子的清香扑鼻的时候,将炒熟的麦子倒出来,一般连续炒几锅,至少一斗多甚至两三斗,然后在石磨上磨成面粉,当然这种面粉不是雪白的,而是褐色,并且是熟的。我们那时最高兴的就是推炒面,一则炒熟的麦子我们叫做“炒麦子”,吃起来咯嘣咯嘣清香满口;二则抱着杠杆推着石磨一圈一圈转,感觉很好玩,完全不知道这是生活贫困的无奈之举;三则面粉磨下来的时候丢进嘴里就吃,虽然呛得眼泪直流,但看着伙伴嘴上一个白圈,逗得大家直喊“白嘴猫儿”甚至嘲笑某个动物的屁股是白的,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是同样。
磨好的炒面储存在木箱或者面柜里,在早晨、中午或者外出的时候,当作一餐。尤其外出,携带方便,还不容易感到饥饿。碗里放半碗炒面,用开水搅拌,也就是“拌炒面”,这可是技术活,太湿或者太干都不好吃,要搅拌均匀,直到抓一把捏一下,既不粘手,也不松散,也就是人们说的“攥把”。吃的时候,不用筷子和勺子,用手捏一团,丢进嘴里。当然只用开水拌,还谈不上好吃,真正好吃的是添加佐料的“油炒面”、“糖炒面”、“洋芋炒面”等,里面添加的自然是清油、白糖、洋芋等。“油炒面”是用少量开水搅拌之后,炝上烧过的清油再搅拌;“糖炒面”是用糖水搅拌的;“洋芋炒面”是将煮熟的洋芋捣碎,放些炒面搅拌。我上师范的时候,还是粮票通行的时候,就带着炒面,作为充饥的零食。当然不用拌,直接用小勺子丢一口炒面,就一口开水,要是添加一些白砂糖,也是不错的,并且往往和同学一起分享。外出的人,总是用一个布袋装上炒面,半路饥饿的时候,取出袋子,随便丢几口,就能压饥。或者到了外面,吃不上饭的时候,几乎每顿都把它作为主食,在那时来说,还是必不可少的旅途干粮。而在我们上小学初中的时候,还将炒面当作“压缩饼干”呢,中午不回家的时候,带一些炒面作为午餐,它本来耐饥,自然和“压缩饼干”相似,尤其到了冬天的时候,在一张纸上铺上炒面,摊开来,再包好,包成长方体样子,放在教室内的炉子上烤,上面压上文具盒,等纸冒烟的时候,里面的炒面就真的成了“压缩饼干”,咬一口,酥脆清香。
拌炒面也是一种技术活,我们总是拌不好,只好央求父母,他们总是三下五除二,就将炒面拌好。那时谁家的姑娘选女婿,要进行各方面的考验,比如考验你会不会种田,会不会搓绳,会不会赶车等,总之就是考验你生活生产的技艺,但我听说过的最有趣的考验就是看你会不会拌炒面,这种命题可以说很新奇,恐怕是姑娘的大人挨过饿,通过拌炒面看小伙子会不会过日子吧。因为缺粮的时代,不会吃炒面,说明你不会踏踏实实过日子吧。于是,听到这个故事后,我很是恐慌,因为我一直吃现成的炒面,却不会拌,为了将来能顺利通过有可能发生的考试,我狠下工夫,终于学会了这种生活的本领。
除了麦子炒制炒面外,豆子、莜麦、红薯、甜菜、麻籽等,都是制作炒面的上好原料,比如麻籽炒面就很香,甜菜炒面就很甜,莜麦炒面香甜兼备。当然纯粹的麻籽之类的也不行,还是要和麦子混合制作才好,除了好吃外,也更具有粘性,何况毕竟麦子是最主要的粮食,不掺和些,吃上以后胃里不舒服。炒面有七八分饱就行,吃的多了就会消化不良,也就是庄稼人说的“贴下了”,那东西很“沉”,积在肚子里,很难受。可怕的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庄稼几乎没收成的时候,人们还把刺蓬籽采集回来,炒熟磨成炒面,吃下去不消化,肚子胀得要命,甚至也有人消化不了送了命;不吃的话,又活不下来。所以关于炒面,有难忘的温馨记忆,也有沉重的话题。
炒面不仅作为食物填充贫困的岁月,体现了庄稼人的生存智慧,更是折射着他们的人生智慧。一个人,如果懦弱无能,别人就会说他是“炒面捏下的”,因为捏一团炒面,看上去是个疙瘩,其实很松软,轻轻一碰,它就垮下来撒上一片。要是说别人是“炒面捏下的熟人”,那就是亲密无间的表示,向别人释放了十分友好的信息,一下子拉近了你和别人的距离,炒面是熟的,用它捏下的人自然也是“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