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特刊)秋之魂
终于于感觉到深秋的气息了。
中秋过后,气候就开始变化,只是不太明显。长久地憋在一个固定的圈子里,对外面的世界浑然不知。这是一所寄宿制的学校,每个工作日是十天,如果有特使情况还要延长,脚步是不大,很少跨出校外的。校园不大,就像一个学生在毕业留言里写得一样,一个课间可以转三个来回,树也就稀稀落落的,要不是有千十个学生,久而久之,恐怕它们也会寂寞。
终于挨到了休息,揣着一种释放的快感踏出校门,感觉到了久违的清爽,没有了校园的那种喧闹,没有了无边无际工作的压抑。于是,我决定不去乘车,姑且徒步一段再理会。
空气格外爽朗,晴空万里,突然想起了刘禹锡的《秋词》: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不错,用这首诗来描述眼前的景象再恰当不过了,虽然眼前没有诗中的鹤,但那不远处田间觅食的鸽群,看上去却也别有一番情致。有人说每首诗都是一幅画,如此看来是没有错了,眼下我不就在画中行走吗?作诗我是不行的,但把古人的佳作搬出来咀嚼,便真正能够透彻,诗中有画,是没有疑问的,在诗和画之间你可以自由的来回游荡,它们之间是互通的,并且在其中你想停留多久就能停留多久,没人会催你离开。
秋天往往给人的印象乃是浓厚的肃杀之气,就秋本身而言,充满了肃杀之气,而什么秋风秋雨之类的就更加是臭名昭著了。
呜呼,人们真是错怪秋天了,须知不是秋天给这大地带来了什么悲凉之气而导致人的心情不愉悦,而是我们的内心将那无限的悲哀及许多的不愉悦强加在了自己心里,人的思想是极其自由的,只要你在潜意识里不想接受的事情,任何人或是任何物都无法将之强加于你,可见,高兴与悲伤以及一连串于心情有关者皆是由自己的思想掌控,就自然本身而言,是无法也不会做如斯缺仁少义的事。
自古以来就有人伤秋,有人悲秋,如此看来,这一类人无非是自己给自己找烦恼罢了。而我,自然和那视秋天而胜春朝的刘宾客为伍了,这倒并非我有意靠近那先贤而沽名钓誉,或许在这方面,我们是有共识的。
行走在路上,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纷纷的落叶了。
新疆的小白杨那是谁都知道的,茅盾先生有篇著名的散文唤作《白杨礼赞》的大家也不陌生,矛盾先生笔下的那种坚贞不屈、不卑不亢的精神,其载体正是这西域边陲的小白杨。先前或许是因为忙碌,三年以来居然没怎么注意过它们。
引用《白杨礼赞》只是引出小白杨而已,而我今天要说的是小白杨的叶子,至于从它们身上散发出的精神,这项使命早在几十年前茅盾先生就将之完成了,即使我想去表达,好词好句都被矛盾先生挖光了。
闲话休絮,且看眼下道旁的光景就煞有情趣了。记得十天前我返校经过此处时,那叶子尚且是半青半黄,而眼下,却是黄透了,任凭你的眼睛怎么明察秋毫,也难从那枝枝丫丫上察出一片略带青色的叶儿来。不错,的确是黄透了,乍一眼看去,从头到脚如同给树干套上了一件金黄色的外套,外套是由数以万计的鳞片而组成的,微风稍动,树干便开始向大地炫耀自己的外套,自习聆听,那鳞片互相拥挤,亦或许是它们都想把自己的完美展现给大地。在渐渐往前方看去,道路弧形处,便是左右两道完美的屏障——鎏金的屏障自古以来我们身边都有不少的能工巧匠,或是雕琢,或是镂空,都展现给人们的是美轮美奂的享受,然而,如此雄浑壮丽的屏障却不是自古的能工巧匠所能完成,纵观茫茫宇宙间,能有此本领的能工巧匠倒是有一位,他的名字叫自然。
终于,一阵烈风气喘吁吁地赶来了,整个屏障便发出脆脆的声响,这声响倒让人想起秦汉的编钟演奏,仿佛这屏障间也有些许身着秦装汉服的女子手拿着槌子在敲打一曲前所未有过的曲子,听上去真是沁人心脾。演奏还在继续,风儿的脚步更紧了,于是,纷纷扰扰的舞者伴着这美妙的曲子在空中舞了起来。啊,看她们的舞姿是何等的美妙,何等的自然,完全是随心所欲,没有丝毫的拘谨,那动作,真是洒脱!忽而,有如同一个个金黄色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她们从那直冲上空的枝枝丫丫上飞了起来,还是那么自然,还是那么洒脱!
在随风飘下的那一刻,我看到她们有些不舍,看那纤细的臂子,分明是微微扯了一下那树枝,不错的,是有些不舍,毕竟那枝杈是她们生命的载体啊!
然而,她们没有过分地留恋,因为她们知道,自己终究是要走的,她们还知道,自己将在另外一种状态下生存。于是,那细小的茎如同强有力的腿一般轻轻地一蹬,啊,看吧,那细小的枝杈——她们生命的载体,轻轻地一弹,她们终于飞起来了,而那枝丫没有停止晃动,仿佛是在和她们做最后的道别。
啊,终于飞起来了!
多么自由啊,风儿载着她们在空中飞舞着,并告诉她们飞行的乐趣。
于是,千万道倩影在风中飘荡,在高空中飞翔,我放佛听到她们唱起了欢歌,那歌儿是我从未听到过的。
渐渐的,她们飞累了,便趁着风儿飞进大地的怀抱,路上、田间,她们从来不挑剔自己在哪里休憩哪怕是谁都厌恶的臭水坑。
叶落归根,她们最终要回到生命最初的地方——土中,她们伏在那土地上,让自己的身躯一天天地腐烂,用于滋养下一代的生灵,哪怕是被人们所焚烧,或是被人们所厌恶,但是,至始至终,她们都是笑着的,她们源于大地,现在回归到了大地,并且将自己的一切献给了大地,用以滋养万物生灵,多么伟大而悲壮的生命,这样的伟大的生灵难道不该永生吗?
人们只知道春天绿叶新生时的喜悦,然而,当这些生命的容颜渐老时却厌恶她们,说什么她们给自己带来了诸多的不愉悦,悲乎!和这叶子相比,人难道不该有自惭形秽的感觉吗?
古龚自珍有“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对落花的赞誉,而叶子从生命的开始便一直默默无闻地扮演者陪衬的角色,她们将完美留给了花儿,生前如斯,落后如是!世间还有比这更为无私而伟大的生命吗?她们所演奏的是真正的生命之歌,她们是生命之魂!我们难道不该为之而礼敬吗?
秋风骤起,开始呼啸,这是对生命悲壮的崇高礼赞!
停下脚步,拾起一片落叶,对着夕阳最后的那道余光,想这些伟大的生命祭奠!
作者QQ:772367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