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扯过日月的草
老家的大山上生长着一种草,在过去,老家的人们因它特殊的用途而在春天里收割它。它们一丛丛的生长在大山的脊梁上,草茎纤细呈金黄色的柔软,彷如洋娃娃的发丝在仲春的风中飘逸,但是它们却有一个很原生态的名字---羊胡子草。
它是一种多年生的草本植物,因一绺一绺的丛生着,状似山羊的胡子而得名羊胡子草。听说南方部分地区也有生长,人家却称之为兰草,也许这就是它的学名吧,听起来十分文雅,可我还是喜欢羊胡子草这个名字,因为它听着亲切,就像听见老家那土里土气的村名时,乡思之情便会涌上心头。
改不了的是乡音,忘不掉的是乡情。老家普普通通的山水草木,吸引不了他人猎奇的目光,却给我的心坎打上了深深地烙印。多少年了,羊胡子草就一直倔强地摇曳在我的心中,摇着那片乡情,那种思念。
六十年代中期前,羊胡子草和家乡人的生产生活密不可分,由于它具有很强的韧性,所以老家的人们便利用这一点把它们采集来制成绳索和各种各样的生产生活用具。在村子里的任何地方都可看到它们的影子:大到水井上的辘轳绳,车上的车马挽具,封车用的刹绳,小到背篓的背带,牛的箍嘴等等。那时还没有尼龙化纤一类的绳具,麻绳也少的可怜,羊胡子草的存在对那个时代老家的乡亲们犹如一日三餐般重要。乡亲们清寒的生活中,如果没有羊胡子草,都不知是怎样的景象。
羊胡子草其本身也非常特别,纤细的梗茎无枝无杈,一蓬一蓬地丛生在一起,又像清高的隐士似地只长在大山的脊背上,也许它们的韧性就来自于这种海拔高度。记得老家的山岭间有个叫青羊圈的地方,山上的羊胡子草尤其多,每年乍暖还寒的仲春是收获它们的季节,我少年时曾数次随大人们上山去采割。从村子里出发走出八九里地光景就便到了目的地,爬上青羊圈的山梁便可看到金黄色的羊胡子草密密的布满山脊,手脚麻利的人,一会功夫就能割下一大捆。
草绳的制作也很简单。制绳的工具是现成的:一块长方形的厚木板按着三个铁摇把,还有一块按着一个摇把。先把两块木板按绳索制作的长度用木桩一边一个固定好,然后将用水浸泡过的羊胡子草拴在摇把上拧成三股单绳,再用一个叫“牛子”的专用工具卡在绳子上面,通过拧动摇把使三根单绳拧在一起,便制成了一根成品草绳。制作草绳的季节里,你走进任何一个村庄,都能听见制绳的摇把摇动时,所发出的吱吱扭扭的声音。
草绳造价低廉,用途广泛,乡亲们清苦的生活就在这草绳织成的天地中过着,一双双粗糙的手紧紧地抓着草绳牵绊着的日月。
如今,再也听不到这种充满乡土气息的吱扭声了,这声音随着草绳连同制绳的工具早已消失在历史的舞台,可我仍然时时地想起羊胡子草,它金黄色柔软的枝条曾经抚摸过我的面颊,我曾坐着用它们牵引的牛车,走在乡村古老的道路上。喝着用它们提上来的井水,滋润着我的少年时代。吃着用它们捆扎回来的粮食,营养着我的身心。我没有任何理由不去怀念它。它们更是像极了老家乡亲们的性格,虽然平凡看似孱弱,却具有坚强的韧性,合拢起来,可以拉动开荒的铁犁、千钧的大车。尤其是它们强大的生命力,同老家的人们一样,不管生存条件多么恶劣,都会顽强的生长繁衍、生生不息。
羊胡子草的时代结束了,他们默默地回到大山上悄然生长,在无人喝彩中默默地舞动着春夏秋冬。有谁还记得它们纤弱的身影,曾经拉扯着家乡清贫的日子,拉扯着家乡踉踉跄跄的脚步,走过了那一段艰苦的历史路途。那一抹金黄曾经像皮肤一样,覆盖在家乡的身上,抵御着岁月的风雨。
羊胡子草,就让我来为你唱支歌吧,纪念那时的你,曾经陪伴过少不更事的我,纪念那时的你,为家乡立下的赫赫功勋。也深切地祝愿你在家乡的山岗上茁壮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