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话连篇【二则】

某年某月某日，黄昏，由村里出面，花重金雇佣了一批胆大的人，像梳篦子一样，沿南汶河一线，翻了一个底朝天。原因只有一个：尹家胡同，一个经历过战争硝烟的磨练，晚来依靠一只独臂打渔为生的老汉，没来由地失踪了三天。根据家人的描述，尹老汉卸甲以后，只在南汶河撒网捕鱼，虽是独臂，却从未空手而归。并且，由于战争创伤，老汉的讲话能力仅限于“嗯嗯啊啊”之类简单的答复。天快黑了，拉手成排的搜寻者已经来回过了三趟，即便老汉出了意外，沉入水中，也断不可能逃过如此密集地搜寻。但是，无果。无奈，村主任只好宣布收兵，待明日重新组队寻找。归途，一小伙儿临时尿急，脱离大路，直奔草科。裤带未解，忽然大叫：老尹——一众人马闻声，赶忙奔去。但见汶河滩涂，一丛子孙槐下，尹老汉仰面朝天，脸色枯黄，微微歪倒的唇边，有白沫流下。静心聆听，呼吸尚在。村主任一个箭步冲到跟前，拼命摇晃。未久，老汉微微睁开了双眼，看了一眼周围，喃喃细语：我无法抬头。翻来覆去，仅此一句。众人急忙肩扛手抬，直奔村卫生室。良久，老汉方醒，问道：我何以在此？村主任遂将前因后果细细描述。老汉一甩手：不对，我明明看见一只巨大的蝌蚪压在我的头上，只把我往深水里摁，还说，水下那个厚厚的蛙?，就是我所渴望的……话音落地，一个弱弱的声音忽然说道：痛死我也！然后，仰头栽倒。细看，村中首富，老汉亲侄子尹二汉也！三年间，依靠捕蛙卖蛙，在城中购置了套房三处。村主任沉吟半晌，让人去往老汉所昏倒的地方查看。挖地三尺，成千上万开膛破肚的青蛙出现在面前，盖三年间为尹二汉所亲手宰杀，为避免嫌疑，又深埋于此的厚厚蛙?也！——蛙肝，软黄金也，据说，乃催情之良药！有不良巨贾借此成药，售以高价。然而，当众人默默掩埋，回到村里，尹二汉竟成傻子！三月后，暴毙。

邻村，一老太太寿终。晚上，一众亲属围坐守灵。半夜时分，一个炸雷响过，灵前顿时一片漆黑。众人赶忙打火，点燃蜡烛。然，几十人团团包围的内室中央，以白被覆盖的老太太，不见踪影。顿时，喧哗声起，个个满脸讶然，甚而，人群外围，有胆小妇女的嘤嘤哭泣声响起，在雨中的夏日深夜，尤其?人。主家兄弟俩，此前正在里屋窃窃私语。闻变，持烛奔出，大嚷：快去寻找！于是，众人一夜未眠，三三两两，搜遍全村犄角旮旯，依旧杳无踪影。待天亮，这个消息已经妇孺皆知。有人掩面不屑：或许报应上门。闻着愕然：何以？掩面者回以“且待午时”。午时正，正当众人急如乱麻，一牧羊童子忽然急急跑来，说：河对岸，高粱地里，一个状似酣睡中的老太太，形容样貌差不了多少，快去看看。众人有病乱投医，一窝蜂去看。果然，密密高粱丛，一鲜亮寿衣包裹中的老太太，正仰面，闭目，眼角紧绷的肌肉显示，或许是为了躲避天上灿烂的阳光。主家兄弟俩急忙跪地大哭，周遭的亲朋好友也安置好担架，准备抬回去——村里，喇叭声起，前来吊唁的亲属已经排成了长队。纷扰间，忽听老太太嘴唇一吧嗒，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好酒，好酒，儿媳妇儿，你灌的好酒！声音悠长而又缥缈。正当众人瞠目结舌之时，声音静止。再看，老太太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昨晚的阴暗，斑斑点点是死亡斑已经布满了整个脸庞。长久的静默之后，主家兄弟俩挥了挥手，叹口气，说：回去以后再算账！众人不解，只顾抬起老太太，渡河，返家，却谁也没想到，一夜雨后，又是渡过半人深的河流，老太太前胸后背，竟然干燥如斯。中途，忽听前方一声恐怖的叫声越来越近：主家俩婶子，一人喝了三斤高粱酒，醉死了！原来，老太太之死，真的是另有原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