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有鬼【随时更新】
一
村西是一片林地,林子的外围,交织着密密麻麻的农用线缆。每到春末夏初,如何防御窃贼的光顾,一度是每个沿河村庄最为关注的头等大事。毕竟,只要盗割了哪怕一米,都会影响几千亩汶河滩涂的灌溉问题。因此,不定时的值班巡查,便成了那个时节的惯常行为。
让人无奈的是,西南汶河,刺槐林最为集中,也是盗割频率最为密集的地方,往往却是值班人员最避讳,哪怕承受事后的处罚也不愿意深入其中的部位。按照老人们的说法,那片林间,有不干净的物事存在。数十年前,八路军攻打汶口,便是最先从那里展开的攻击。高大的寨墙,宽广的河面,最少有不下于两千名八路军战士牺牲在那里。虽然很久以后,大部分战士的骨骸被移入了烈士陵园,但那些被炸得四分五散无法收殓的英灵,却在漫长的岁月里,逐渐积聚起来,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怨池”,每每夜深人静,便会以闪闪烁烁的“鬼火”的形式,出现在原本就是墓群林立的西南河崖。仿佛为了验证这种说法,将近90岁高龄的原西南河护林人“尹大棍子”还不止一次绘声绘色地详细描述过一个迄今想起,都让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那时候,尹大棍子还叫尹小棍子,虽然带了个小字,却也30开外了。只是碍于乡间的传统:不娶媳妇儿不叫叔,不找婆家不叫姑。尹大棍子没媳妇儿,所以,村里老老少少,除了他本家的亲侄子,一律喊他尹小棍子。尹小棍子是出了名的傻大胆,据说,为了在迎娶他嫂子的那天晚上吓唬整个迎亲队伍一次,他竟然头下脚上睡在路边一处凶坟上,待唢呐声经过,他一个翻身,跳了出来,直接吓晕了轿子里,正伸着脖子小心向外察看的嫂子,落下了结巴的后遗症。为此,村里把他派到了西南河,专司护林一职。
某夜,月明星稀。尹大棍子喝了半斤老烧,晕晕乎乎地进入了梦乡。本来嘛,西南河那地方,就是大白天也少人行走,一到晚上,更是鸦雀无声。尹大棍子的工作很是轻省。喝酒,睡觉,按照他的说法,那才是他的正经工作,至于护林,副业罢了,谁敢去那里偷树,除非不要命了!
然而,睡梦中的尹大棍子忽然就听见了一声“笃笃笃”的轻微的敲门声。尹大棍子翻了个身,当是梦里听邪了耳朵,没有搭理。谁知,几秒钟后,又是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并有极为细微的喘息声透过门缝钻了进来。紧接着,敲门声变成了刮门声,静寂的夜晚,有如铁锹拖曳着地面的虽然刺耳却沉闷神秘的刮门声,一下子驱散了尹大棍子睡意的神经。酒劲未消,尹大棍子伸出脑袋,轻喝了一声:谁?刮门声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一阵飕秭的冷风却带着响声钻了进来,吹到他的身上,不由让他一个哆嗦。再问是谁?原本阴暗的护林房里,忽然恢复了最初月光透过窗棂之时幽静清雅的空间。
尹大棍子摇了摇头,随手抓了一把被方才的冷风吹出鸡皮疙瘩的后背,嘟囔了一句:真是见鬼,便又躺了下去。躺下的瞬间,还用脑袋使劲顶了顶枕下粗长的槐木棍子,看了一眼露着天空的梁上的裂缝,合上了眼睛。被子里,一向老老实实打着呼噜的黑猫,没来由地不老实起来,先是顺着薄薄的被筒钻上钻下,接着弓起了腰,四爪紧紧并拢,腰背拱得被子比尹大棍子蜷起来的膝盖还高。还没等尹大棍子腾出手来抚摸它一下,只听一声尖利的大叫“咪奥——”,黑猫已经重重地抓了一把尹大棍子健壮的胸膛一把,噌的一下,窜了出去。
“妈的,破猫!抓死老…..子了!”尹大棍子恨恨地骂了一句,伸手抓起枕下的木棍,就要冲下床去,按照他后来的说法,不抓住这只死猫臭揍一顿,难消心底恨意!那一爪子,差点没给他开肠破肚!
只是,最快的速度,他也不过刚刚坐直了身子,一串更为尖细,更为悠远,如果不是耳朵好使就可以忽略不计的声音,再一次透过门缝,钻了进来!同一时刻,原本为明亮的月影照射之下并不阴暗的护林房里,一下子划为一团漆黑。蹿出被窝的黑猫如同疯了一样,凄厉的叫声绕着逼仄的房间一圈圈转个不停。当一向以大胆自诩的尹大棍子追随着猫叫声绕着屋子转圈的时候,不免心生寒意。他总觉得,自己喂养了五六年亲密的如同父子的大黑猫,每每向他转过头时,那森然的碧眼里,充满了浓重的威胁的意味!锃亮的碧眼,泛着寒光的碧眼,虽然鲜少望向他,虽然看它的举动,只想赶紧地冲出房门,桃之夭夭。只可惜,年初才粉刷过的黑泥墙壁,光滑地容不下它那尖锐的爪子。黑猫转了几十个圈子,声音越加凄厉,也不过做了无用功。
屋外,有风吹起。密密的刺槐林里,莎啦啦的枝叶摩擦声开始响起。远处,星星点点的乱坟堆里,有乌鸦受到了惊扰,偶尔的哇哇的啼声,越发让西南河的夜晚,变得死寂。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