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摆的尘埃

那些尘埃，是从一座空落的秋千架上，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吹到空中的，那阵风像是喝醉了酒的汉子，歪斜着身子，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把尘埃们折腾得晕头转向。可是他还是不肯罢休，时而憋足了劲，瞪圆了通红的眼，把尘埃们直送入云霄，时而像泄了气的皮球，慵懒到连呼吸都觉着多余，尘埃们便沉沉地跌落地上。幸亏她们是尘埃，自小这身子骨就受惯了这些风们的疯狂肆虐。

此刻，天地昏黄一片，这让我想起一个词，混沌，大概盘古初开天地时便是这么一幅景象吧。远处那天地交接处的房屋和树木，也都是灰暗的，天地的界线模糊了，只有风，还在七拐八弯地胡乱穿行。他是从来不思考这些无聊的问题的。

那些尘埃们，还在苦苦的煎熬中，她们的生命，注定是要么在狂风中惊天动地，要么在物什上沉寂万年。她们总是让人感觉到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沧桑与无奈，可是这不是她们的错，她们也有梦想，也有青春，只是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

那边的高枝上，有一个鸟巢，稳稳地夹在几根树枝间，如果没有风，是足够安全的。可是此刻，它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了。我赶快低下头，不想看见它掉离树枝的那个刹那，那是一个家的倾覆，是一个小世界的毁灭。我仿佛已经听见了几只幼鸟们蜷缩着身子挤在一起，发出阵阵恐惧而无望的鸣叫，她们的父母，一定去远方觅食还没有回来。

等我再次抬起头，看见那个鸟巢依然安好，心头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或许，是狂风在那一刻忽然起了恻隐之心，也或许，是有一些尘埃填充到了鸟巢底部的某些空隙，恰到好处的平衡了已经有些倾斜的巢穴。总之，我很是欣慰，为这个在狂风中留存下来的鸟巢。

那些尘埃们，还将继续跋涉在那一条没有归止的旅程上，漫长，艰辛，其中一定还充满着孤寂。或许，她们会飘落在哪个流浪歌手的衣襟上，发丝上，伴着歌声与吉他，一路漂泊，也或许，会流落在哪间久已搁置的空房子的窗台上，屋檐下，守着寂寞与蛛网，无人问津。

目送着那些尘埃渐渐远去，心下不觉有些伤感。此刻的风似乎醉意已清醒了不少，安稳多了，我想他一定会把尘埃们送到一个适宜的地方去，帮她们完成自己的旅程。只是，她们曾经过的地方，还有谁能记得她们的欢笑与泪水。

其实我们这些在尘世间行走的芸芸众生们，又何尝不是一粒摇摆的尘埃。人在江湖，总会有些恍惚与飘摇的感觉。只是我们或许要比尘埃们幸运很多，我们的生命，青春，梦想与爱情，我们总是可以自由去寻找，努力去更改。也或许，我们是没有尘埃们幸福的，生命中少了许多期冀与欲望，便少了许多失意与迷茫。

摇摆的尘埃，摇摆的只是她们的身体，她们对生命的渴望与认知却从不摇摆。她们的生命，是一次又一次的旅行，未知的境遇，未知的坎坷，才更激发了她们的勇气与坚韧。

天色渐渐变得澄明，疯狂了一天的风此刻也消歇了，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我想那些尘埃们也已经各有所归，每一站都只是一个暂栖地，前路依旧渺远，依旧漫长。我想我还会遇见她们，在一个未知的时间，未知的地点，我还会生发出另外一些的感慨，或忧郁，或欢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