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我的坟墓朝学堂
——追记乡民爱戴的崔隐芦老师
题记:在第二十八个教师节来临之际,谨以此文纪念我的老乡崔隐芦老师以及所有为黄山区教育事业奉献一生的先辈们,感恩给我温暖的父老乡亲和领导;同时以此文恭祝所有奉献在黄山区教育系统的同行们、特别是那些战斗在山乡角落的教师们——教师节快乐!
在黄山东麓、轩辕峰下的罗村山间盆地中部,有一座简朴的坟墓——这就是令这一带村民爱戴的崔隐芦老师的安息处。在墓的北面就是他辛勤耕耘十几年的学堂罗村小学,学堂的南向有一座爬满青藤的千年石拱桥,它是唐朝大诗人李白“碧山访胡晖求白鹇”策马踏过的绿柳桥;学堂的西部耸立着一座既像蜡烛又像一支常年直写青云的巨笔的夫子峰,潺潺流淌的龙溪、凤溪在这里交汇成龙凤溪缓缓向北流去,两岸农田棋布,散落着烟村点点。罗村恰似一个世外桃源,的确是一个风景如画的江南鱼米乡。
因为乡镇暨乡镇中学的撤并,2003年我从黄山西麓的郭村中学调剂到了黄山东麓的谭家桥镇工作,领导们分配我到了千年古村——碧山胡家村旁的罗村小学任教。初到罗村,人生地不熟,但我却得到了这里乡民的热情接待,学生们的天真可爱抚慰了我那伤感的心。那时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仿佛就在昨天。
试想一下,一名中学教师被调剂到了远离家园的异乡,又被分配到了交通不便、生活困难的乡村小学,环境的不适应,教材的不熟悉,那时心情的苦闷是可想而知的。但到了罗村小学后,我受到了这里老师及学生家长的热情款待,学生们的可爱、天真、勤奋、好学、淳朴…让我十分感动。由于报到的匆忙,我的“吃饭家伙”还没能及时搬运过来,可是又不能耽误学生上课,怎么办?当地业已退休的罗时荣老师一家主动、免费承担了我的第一个星期的伙食,罗老师、师娘及其全家人的热情款待,使我非常感动,至今难以忘怀。另一位退休的罗时栋老师也请我到他家做客,与我闲聊,以宽慰我那伤感的心。许多学生家长或请我去吃饭或叫他们的孩子轮流送一些时鲜的菜蔬和珍贵的咸鱼腊肉过来……这淳朴的乡情深深的印在我的脑中,震撼着我的心灵。心绪的不快和工作的烦恼很快就消失殆尽,甚至暗中感激这次分配,要不是到了这里,咋能体会、体味到这一份淳朴的乡情、浓浓的人情,这一切增添了我的生活阅历。
与老师们的闲谈中,我得知了我的家乡黄山西麓的焦村有一位崔隐芦老师,在这里工作了十几年并客死在这里,我听了为之一震,却不是“他乡遇故知”。我连忙问:“他的墓地在什么地方?”他们对我指了指方向。由于崔隐芦老师是客死异地的老乡,自以为他的魂灵一定很孤单,我决定在放学后去拜祭这位没有谋面的老前辈,聊表一下老乡的情谊,寄托一下晚辈的哀思,同时也可调理一下自己波动的心绪。
一天傍晚,彩霞满天,我采了一束野花向崔隐芦老师的墓地寻去,几经打听终于找到了那座坟墓。坟墓是很普通的一个坟包,坐落在罗村盆地中南部的一块台地上。似乎经常有人祭扫,可他的后人却不居住在这一带,我有一些疑惑?怀着敬佩的心情,我绕着坟包转了三圈,然后将那束野花供在墓前,墓碑上“崔隐芦老师之墓……”等文字清晰可见,周围有翠柏数株。我在碑前鞠了三个躬,抬头看了看坟墓四面的景致,正前方是罗村小学在原址上重建的三层教学楼,西望是绿柳桥和桥头唐朝胡晖建造的纪念李白来访的“问余亭”,还有那高耸入云的夫子峰,潺潺的龙溪在墓旁流过……这的确是一块风水宝地。可是当我判别了一下墓的朝向,怎么是阴宅忌讳的朝北方向?
带着这些疑惑去问询两个罗老师,他们语重心长地对我讲诉了崔隐芦先辈的往事:
崔隐芦于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出生在黄山西麓的焦村,1919年“五四运动”时期,正值青春年华的他,热血沸腾,奋不顾身地投入了那场轰轰烈烈的爱国运动;由于他文武兼修,多才多艺,有武术功底,懂英语日语等多国语言,上海“六·三”运动中,他被推举为学生代表,带领学生向市政府请愿…抗日战争期间,他作为一名积极宣传抗日的国民政府地县级宣传部长,为中华民族的解放做了许多工作…1951年他被分配到罗村小学任教。崔隐芦兴趣广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教学有方,深受广大村民爱戴。那时村里开展各种文艺活动,他都是骨干分子,墙上的红漆标语、大幅宣传画大多是他的杰作,戏台上也经常有他的身影…这里民风淳朴深深地吸引了他,因而他索性把全家都搬来了。谁知世事沧桑,人生无常。“反右”运动开始了,由于他的“成分高”以及解放前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他受到了很大的冲击,蒙受了不白之冤。他顶住了各种压力、多种疾病的折磨,依然坚持工作在教学第一线,任劳任怨、默默无闻。为了排解心中的苦闷,他常常循着李白碧山访胡晖的足迹领略这里的山水风光;攀登夫子峰,回味着夫子峰的来由——相传南宋大儒朱熹,人称朱夫子,慕名来寻李白仙踪在这一带流连忘返,后人为纪念此举而名之。远观夫子峰拔地而起,犹如一支蜡烛,因而又名蜡烛峰。每当夕阳从蜡烛峰顶落山的瞬间,那红红的太阳恰似蜡烛的火焰,这一奇观总能引起他无尽的遐想。他经常漫步碧山,探寻李白游玩过的“青莲洞”,体味着李白“问我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的意境。
“逆来顺受真君子,苦至甘尝大丈夫”,崔隐芦没有被苦难击倒,反而更加坚强了。他与村民打成一片,乡民们也仍然敬重他,他们常常“偷偷地”给他家送来柴火蔬菜山珍野味,患难中他真正体味到了“愿把他乡作故乡”的深意。因此他决意在这里终老,1960年退休后,就以校为家。由于精神上的压抑、病痛的折磨,1962年的春天不幸病逝了,他的后事都是他这里的学生及村民自愿义务地给操办的。他在生前留有遗言:“我死后将我的坟墓朝学堂,我在天堂上也要看着孩子们健康成长!”这就是他的坟墓朝向北方的来由。罗时荣老师接着说:现在崔隐芦老师的后人都不生活在这里了,他是我的启蒙老师,每年清明节,我都要去给他扫墓。我连忙说:“明年清明节,我与你一起去…”
他们讲述的故事,深深地震动了我。崔隐芦,一个多才多艺阅历丰富的好男儿,早年用他那热情澎湃的爱国情怀、身体力行的卫国举措报效国家,而晚年却仅以一个普通教师身份,为了山乡人民文化素质的提高,扎根农村一辈子、奉献教育一生世。他忍辱负重的品格,以德报怨的品质,命运多舛时的淡定,朴素的言行、博大的胸怀,他得到的乡民的关怀与爱戴…深深地触动着我,稳定了我那时波动的心绪,也更坚定了我从教一辈子的夙愿。我也深深感到:有这么好的山水、这么淳朴的乡民的陪护,他是不会孤独的!
“善歌者,使人继其声;善教者,使人继其志。”崔隐芦老师在罗村小学十年的教学生涯中,为山村培养了不少人才,有的走出大山,在祖国各地的不同岗位上工作着;有的考取师范而成为培育下一代的教师,他们“薪火相传”地奋斗在教育战线上。
中国的教育尤其是中国的农村教育,不正是千千万万个像他这样的教师,在艰苦的条件下,默默无闻,辛勤耕耘,为祖国培养了、培育着共和国的接班人和建设者,他们是共和国的脊梁。中国的基础教育与中国的基层农业的基本设施都非常落后,而从事于这两种行业的劳动者——耕耘心田的教师、耕耘农田的农民都是弱势群体,而正是他们挺着脊梁用血汗为祖国母亲培养了建设家园的优秀儿女、培育了国民赖以生存的珍贵粮食,他们是共和国最值得敬重的人。当前,艰苦耕耘农田的农民们国家给予了适当的关注,而辛勤耕耘孩子们心田的人民教师更应得到更完善、更温暖、更人文人性的关怀。
目前,由于教育形势教育理念教学布局等诸多因素的交互作用,不少教师被分配或被重新分配到新的岗位,如果不是领导们决策者有意刁难、刻意为难,那我们也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它,并兢兢业业地做好自己的工作;艰苦的环境能磨练我们的意志,让我们在新的岗位上努力追寻精神的自由和心灵的安宁,在新的秩序与原则下,做出更大的成就。
“将我的坟墓朝学堂!”这是多么简朴的言辞,但却饱含了一个普通教师对祖国教育事业的忠诚和对祖国的花朵的殷殷爱意。谨以此文纪念我那不曾谋面、令人敬佩的崔隐芦老师,并祝愿他在天堂里幸福快乐!
后记:一句话一座坟一篇文一份情
2012年9月10日于黄山天然居水晶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