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农妇
[导读]:秋天也有菊花,红的、黄的、粉白和紫的,有的像龙爪富贵美艳,有的似鸡舌娇小婀娜。妇人们常不通晓中秋吃饼时要邀月赏菊,倒还记得把凋萎的花朵收起晾干,装到枕套里面,清火除烦。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许多人看来,花就是美的化身。以前吟花弄草这般雅事仿佛专属光鲜的城里人,现在差距小了,乡间的花草也多了起来。
乡里人家都是勤劳节俭的。房前屋后常栽些果树,能收些果子,也可添些荫凉。冬寒才消,已是杏花枝头春意闹,虽不见桃花人面相映红,也有万枝丹彩灼春融;最素雅的当数梨花,姿色极是绰约,也曾盼着梨花海棠相伴老,却不见小楼东风春又了。
喜欢种花植草的都是些妇道人家,男人们没那个闲情,打会儿瞌睡也不愿虚度光阴。乡里人家能种的花草大都普通的掉渣,易种易活,就像主人们到哪都能安家。因为没有时间打理,随它们自生自灭,可这些花草实在争气,蓬蓬勃勃的绽放了一年又一年。
大多人家忌讳白,所以常见的花只有红黄两色,那红又分许多种:大红、玫红、紫红、粉红;黄也是,土黄、鹅黄和明黄。我们这块,最常见的就是鸡冠花、凤仙草和月季了。鸡冠花姿态昂扬,也只有它们能把弯曲的脊梁挺起来。虽然生活寒薄些,女孩子们一样爱美,指甲油还没流行开的时候,凤仙花是用来涂手的。那可是纯正的艳红,我儿时住在外婆那儿,眉眼如画的小姨娘常挖空心思的把我打扮成个可人儿。最喜欢看着她用修长白皙的手安静的替我忙碌,再安稳的享受着她的专宠。她把许多凤仙花瓣同明矾末子和在一起放在小瓷碟子里细细捶打成粘稠的花膏,拿一小块茸布沾着沁出来的花汁给我抹腮红涂嘴唇,还把碾碎了的花末用麻叶包在我的指甲上,指肚被裹成个小粽子,包一整天后除去,颜色就完全渗到指甲里头了,明艳艳的,仿佛永不褪色。
都说月季是贱命,虽是一枝红艳露凝香,也算不得娇贵。它真的很好养,一年三季随便什么时候,在母株上压些枝条,隔个十天半月都能生根,遍地都是。每当看到调皮的孩子把美丽的花撕扯成零碎的瓣时,都会有种隐隐的疼。它们安祥的躺着,仿佛不知受创的痛楚,竭然展示着润泽细腻的华美,再默默的等待枯萎。
最中意的是藤蔓类的花,牵牵绕绕,像无尽的情思,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以前常在牵牛花间驻足,那些细长优美的触须像音符般滋意流淌着,怡然而畅快,好似柔弱却不惧风雨,还有紫红的小喇叭和心型的绿叶,教人怎么样看都觉得不够。它在古代文人眼里却是卑贱,几乎无人吟诵,许多近代大家唯独钟爱于她,以齐白石和梅兰芳二位尤甚,依我看这也展现了社会的发展和进步。还有狭叶青藤,以前在乡下是少见的,最近也发现了它的踪影。藤叶狭长而密集,像不经意画出的弧,深沉的老绿和清脆的嫩绿随意揉合且浓且淡且相宜,花瓣像被谁不经意撒上去的,星星点点稀稀落落,全都是些玫红色的小五星,指甲盖大,棱角分明,镶在修长的萼管上,安静如处子,最是那不胜微风的娇羞,颤颤微微,轻盈飘逸,温存而灵动。
房前屋后都是大片的草茉莉,也叫做胭脂花。以前,它的胚芽和种子专供高阶贵妇们做胭脂花粉,不过现在是没人用的了。红楼梦里的宝哥哥就是用这种花粉给平儿姐姐梳妆打扮的。它的花型小但数量多,红、黄、粉白交错的颜色在某个夜里突然渲染成一大片,管你乐不乐意,幽淡的香气可劲往你鼻孔里钻。
还有美人蕉。我一直固执的认为,此花只应天上有,她该是远离凡尘的。现实中却平凡的无人舍得凝神。美人蕉植株高雅,叶片硕大肥美却不嫌慵肿,碧绿的颜色秀逸的伸展到眸子深处,一如美人儿挥舞的水袖飘飘曳曳衣袂生香;刚抽出的新叶又是衿持端正,越发令人暇想。花瓣是娇艳欲滴的颜色,有些半掩芳菲,像极了倚门回首和羞走的小家碧玉。它在春夏辗转流连宠辱不惊,默默开放在轩窗前后亭角廊间,清凉绿意和扶疏花影直沁到人心里去。东风解罗裳,婷婷出霉墙,道不尽的柔媚迎面而来,教你醉眼朦胧,心驰神往。
秋天也有菊花,红的、黄的、粉白和紫的,有的像龙爪富贵美艳,有的似鸡舌娇小婀娜。妇人们常不通晓中秋吃饼时要邀月赏菊,倒还记得把凋萎的花朵收起晾干,装到枕套里面,清火除烦。
一年三季的花期过去了,冬天如约而至,劳碌的人儿闲了下来,逢着阴冷的日子,常三五成群围着火炉说闲话儿。许多人眼里,农人们是不会赏花的,他们夸赞花的词儿也只有“好看”和“香”。别怨他们没有诗情画意,他们不曾欣赏过傲雪的腊梅,也就没想着栽几枝来附庸风雅,院里门外那些绚丽的颜色早已化作枯枝败叶,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晚景实在凄凉,所以屈原在《离骚》中悲衰的吟诵: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当年的小姨娘芳华褪尽变做地道农妇,整日忙碌操持,憔悴之形教人见了恍如隔世,就连那青砖灰瓦老宅院里娇美的小凤仙也早失了踪影。花犹如此,人何以堪?
男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