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光头惹的祸

这个世界真奇妙，有的光头一“光”成名，我这个光头却倒霉透顶。

鄙人生在上个世纪那三年困难时期，营养不良，在娘肚子时就先天不足，以至如今刚过不惑之年，就华发早生，而且头发日渐掉落，好像那贫瘠土地上肥料不足的庄稼，稀稀拉拉的，前额和头顶都快成“飞机场”，且不毛之地大有燎原之势，实在有损形象，令我心急如焚。厂里我那伙师兄师弟却装得一本正经，恭喜我聪明绝顶，还说什么今后发了财可要有福同享啊！气得我哭笑不得。

我跑遍了全市大小医院，什么毛发再生精、生发灵，都涂抹过，全然无济于事。有天又听说某个江湖郎中有祖传秘方，专治秃顶落发，十分灵验，只要心诚，几个疗程下来，保证药到病除，秀发满头。我信以为真，病急乱投医，专程前往郎中的租赁屋求医问药，花去好几百元买来郎中配制的祖传秘方——一种黑糊糊的膏药，依法满头涂抹。谁知，刚过一天，就痒痛难受，那郎中信誓旦旦地称，这是正常反应，说明药力发作，一定要忍住，还需买两副丹药配合治疗，保证有效，无效加倍退钱。我又乖乖地再掏腰包，交到郎中手里。

回家后服下丹药，不料疼痛加剧，又痒又难受，实在难忍，慌忙将膏药擦洗干净，对着镜子一照，不禁大吃一惊，叫苦不迭：头上红一块，肿一块，有的头皮都烂脱了，血淋淋的，惨不忍睹。头发一束束直落，“飞机场”简直可起降“波音”、“空客”飞机了，变成了癞疤头。鄙人自度虽不英俊，像貌平平，如今却成了丑八怪，叫我怎么出门见人？肤发父母所授，现在没剩几根癞毛了，不伦不类的，真愧对先人啊！我一狠心，干脆去理发店剃了个光头。

我打电话给车间的头儿，告假半月躲在屋里养病。见我这副尊容，妻不为炊，儿子敬而远之，父母不与言，嫂不以我为叔，我有口难辨，没少受气。晚上我也自觉，只身去睡沙发。光头、光头，有辱门庭，实在是奇耻大辱。

成天呆在家里也不是办法，为了饭碗，又不能不去上班。几天之后，疮疤尚未痊愈，大热天，我戴上一顶帽子，硬着头皮到厂里去。同志们都用异样眼光瞧着我，甚至怀疑我这几日犯案进过局子，我也顾不了解释那么多。不料我那几个师兄弟，不知从何处角落钻出来，冷不防摘下我的帽子，令我光头毕露，满车间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有人还趁机在我头上摸一把，说什么，嘻嘻，感觉真好；和尚摸得，我也摸得！（把我当成《阿Q正传》中的小尼姑了），还有人说，这么酷，要学陈佩斯去当影星哪？我气得吐血，大倒苦水，那几个没肝没肺的家伙才不听呢。众人七嘴八舌地说，怪不得今天车间这么热、这么明亮，原来有一盏超级大灯泡。又有的说，如今剃光头是新潮流，与时俱进，时髦得很！还有的故作正经的问，家有妻室儿女老父老母，何苦想不通，要看破红尘出家当和尚？我的师妹还讲，师兄惧内，怕嫂嫂扯头发，剃了光头就扯不着了。我气得差点晕倒。

说笑归说笑，下班后，几位师兄弟陪我去寻那害人郎中，打算将其修理一顿，替我出口恶气，再扭送到有关部门，追讨损失。可是租赁屋里已人去楼空，找遍大街小巷，也不见踪影，算那厮溜得快，早已逃之夭夭了。我只好作罢，自认倒霉。租赁屋的房东讲，郎中私下里曾说，城里人多，骗一个，算一个，打一枪换个地方，他们寻不着。真是坏透了！按理，房东知情不报，也有责任，我也懒得去追究。

毕竟天热，戴上帽不一会就被汗水湿透了，难受已极，且被人疑似为癞子，怕遭传染，纷纷避而远之。我心一横，索性把帽子摘下来丢得远远的，光着头，油光可鉴，走到哪里哪里亮。

有次出门，耽心碰上熟人，我戴上墨镜，登上一辆公交车，我旁边的椅子空着，乘客宁愿站着，也没人来坐。我的模样，也许够酷够吓人的了。有人还悄悄说：“恐怕是黑社会的”，竞把一个小孩吓得哇的一声哭起来。真是冤枉，真是罪过啊！

光头的日子难熬，我度日如年，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来年，终于春风吹又生，阿弥陀佛，我头上又长出了点浅发，我大喜过望，噩梦总算要过去了，庆幸没变成寸草不生的戈壁沙漠，好歹还能长出点庄稼。虽然秃了许多，是些稀疏花白头发，我也倍加珍惜，更加一毛不拔了。

我那几位师兄师妹，此时已改口戏称我为“哲学家”了，说我比古希腊大哲学家苏格拉底的发式还帅，我简直受宠若惊。不过我心里明白，聪明点可以，不能“绝顶”，否则太难过了。

2010年旧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