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广州印象之四十五

几排棕榈树遮掩着院墙和后面楼房的白墙碧瓦，一种浓厚的喜庆气息从树缝里穿透出来，给路人都带来欢天喜地的感觉。院门两旁挂着大红灯笼，上面是一条红绸黄字的横幅，欢迎来自全国各地的朋友。进院门不远就是一个椭圆形水池，池水晶亮透明，几群红鲤鱼悠闲地游来游去。水池对面是栋重新装修了的五层办公楼，洁白的大理石墙面显得大气富态。从楼顶垂挂下十几条条幅，被风翻卷了一大半，不过还是可以看得出，是在祝贺公司的二十周年大庆。这里是公司总部，正利用庆典的机会先期召开供货会。以往都是各大区负责人在当地召开，这次公司负责食宿，连遥远的东北代销商和大用户都召到总部，显然是下了血本。

老总抽空去了一趟美容店，把斑驳的杂毛染成了黑发，人显得年轻了二十岁。几个搞接待的女孩疑惑地看了半天，以为又来了一个客户，最后不约而同地娇笑起来。先来的客人已由办公室主任带走了，到郊外的风景区游玩。老总指着水池中间假山处，面带愠色说，谁关了喷泉？女孩们收敛了笑容，不约而同地摇起头来。三十多岁的助理从办公室那边过来，把老总的茶杯端过来递给老总。说不干这些女孩的事，是他关的。老总接过茶杯站住不动，等着助理解释。

助理却转而说其它，工厂已经安抚好了。哪个车间有闹事的，车间主任就地免职。所有干部积极性都很高，保证在庆典期间，全厂生产秩序井井有条，生活环境干净整洁，给客户留下一个难忘的印象。

老总面色缓和了一点，依然指着水池说，大家在会上反对搞庆典我能理解，但已经形成了决议的事，就不要节外生枝了。不错，资金短缺一切从简，可这个喷泉又能浪费多少钱？你是高学历，今后很可能要接手公司，目光不要那么短浅。有时候，打肿脸充胖子也得干，就像现在。

助理嗫嚅道，已经三个月没发工资了。现在又将全部机器打开，库存会越来越多。靠哄靠压，我怕管不了多久，还是想办法挤点钱给职工发点生活费。三天后的庆典，是不是控制一下规模？

不行！老总很干脆，但还是不失涵养，语重心长地告诉助理。我们经历了两次金融危机，你不知道头一次危机，我们的职工半年没拿工资，工资转为了股份，不是也扛过来了？公司还扩张了几十倍，职工也没吃亏，反而发了小财。十多年了，分红都有二十多万了。这次，虽然不转股份了，但拖欠的也不多么！订金一收上手，完全就可以给职工补齐。所以，我们要把这次庆典办得轰轰烈烈，让天南地北的客户认为我们实力雄厚，踊跃下单。不是我要面子，这是大环境所迫，非得如此不可。是我们的质量不行吗？是我们的管理落后吗？是我们的销售不畅吗？都不是，是市场疲软！是需求减少！是金融危机！我们所要做的工作，就是从同行口中夺食。别看现在投进了好多钱，这钱会回来的，会唱着歌回来，会跳着舞回来，会带着更多的追慕者回来。

老总以张弛有力的手势，赶开了助理。助理去开水阀了，他独自踱进了办公楼。当他把自己放进宽大的老板椅中，才感觉到身心特别疲劳，还有一种难以对人启齿的苦闷。门外那些花花绿绿的摆设，他何尝不心痛。还有几天后，希尔顿酒店庆典大会的巨额开支，完全是在衰弱的公司身上放血。但没有风景点的花红草绿，没有酒桌上的杯影交错，没有娱乐城的莺歌燕舞，公司就会死。而他所做的一切，包刮今天上美容店，都只是想把公司包装的受看一点。就像病入膏肓还要冲喜一样，怎么也得摸点油彩装成健康人一样出来拜堂。他染黑头发，是对外界发出还是年富力强的讯号，他的人生事业正在蒸蒸日上；他把公司装饰得富丽堂皇，是在天南地北客户心里投下财大气粗的印象，生出不可背叛的念头；他在希尔顿酒店宴请宾客，接来市府领导，款待各路媒体，更是为了扩大影响，一举扭转衰败的现状，把公司拖出泥潭做大做强。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画皮，好像还出了续集。他现在就是在画皮，画出一个千娇百媚的美女皮，披在千疮百孔的公司身上，迷住那些红尘里欲壑难填的凡夫俗子。想到此，他不知不觉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