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清晰的记忆
黄昏。一轮夕阳。空旷的天空做了它的背景,苍黄中带着沧桑,寂寞地悬在空中,微弱幽幽的光晕勾勒成天边的一抹孤独,尽管凄凉,但光依然幽幽地濡染着大地。
婆婆就如黄昏中的那一轮夕阳。
76岁的婆婆,岁月让她的背过早地佝偻成一张弓,松松夸夸的皮肤挂在脸上,皱纹的褶子里零零星星的老年斑此起彼伏,上面的牙齿几乎掉光,上嘴唇成皱纹状紧缩在一起,让人不免想到她咀嚼食物时的不易。走路几近蹒跚,孱弱的如她满头的白发,随时都会被风吹倒。
生活的艰辛抽干了婆婆肌肤里的水分,岁月的无情剥蚀着婆婆硬朗的身躯。婆婆老了,老的几乎找不到中年的一点影子。面对弱不禁风的婆婆,我常常感慨岁月的残酷和无奈,人都难以逃脱岁月这把刻刀对你的肆意雕琢,看着它把你如花的容颜憔悴成残枝败柳,看着她把你的一头秀发吹落得稀疏发白,你却无能为力,无奈地等待着夕阳孤独地挂在天边。
瘦小的婆婆用她的坚强,用她无私的母爱养育大六个儿女,用她如花的青春十几年如一日把瘫痪在床的公公伺候得老去,然后,在孤独中守候着儿女成家,帮着把孙子带大,如今,该享几天清福了,可岁月偏偏又让孤独的她雪上加霜,老年痴呆让她的智力一下子返老还童,举动、言语透漏着思维的混乱,令人啼笑皆非的同时不免心酸。
婆婆不认识我,也不认识我的女儿,唯独认识的是她的儿子,并能清晰地叫出名字。这让我感到意外继而也在情理之中,婆婆已经把她的每个儿女刻在心里,渗进骨髓里,即便屏蔽了整个世界,思想里依然镌刻着那些独一无二的名字,在思维混沌的世界里,那颗伟大的母爱依然清晰,依然一如既往。
这让我不由得想起了那天下午,难得闲暇的老公陪着母亲在公园逛了好长时间才哄住闹着回老家的婆婆,(婆婆来我家过年刚刚第六天,前两天还好,只要有人陪说话就行,但第三天开始就坐卧不安,象个三岁的孩子一样闹着回老家。)但回家后,不大一会儿就又开始闹腾。
“天黑啦,怎么回?明天咱们一起回。”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哄她。
“拿个手电筒就看见了。”婆婆说。女儿禁不住捧腹。平遥、榆次开车也得两小时。
黑色的夜空下噼噼啪啪燃起了烟火,寂静的空气中传来了鞭炮声。
婆婆说:“咱村赶会,人们这么早就开始占地方了。”村里赶会时,小商小贩天不亮就搭起棚表明这地方有主,其他的也就重新找地方。
要么一会儿就拿着一杯水往阳台上倒。婆婆是把阳台当成了她的院子了。我赶忙制止,不然,木地板就该遭殃了。
这样折腾了两个小时,婆婆依然闹着要回家,把所有的衣服,床单都包裹好,还把给她买的吃得东西都收拾好,摆下一副非回不行的架势。
我实在精疲力尽了,只好把趁机去棋牌馆透气的老公召回。
老公一进家门,婆婆就嚷开了,叫着老公的小名:“快送我回家。”眼睛里几乎是哀求。
“妈,我去一下厕所就送你。”
老公在厕所里蹲了足足有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老公捂着肚子,一副疼得受不了的样子,我正要问原因,看到老公直向我挤眼,我恍然大悟,赶紧说:“妈,你家儿子肚子疼成那样,怎么去送你,好好睡觉,明天咱们一起回。”
这招还真灵,婆婆象个听话的孩子,回屋了。又折回来,好像记起什么,对着她儿子说:“多喝点开水。”然后才蹒跚地回屋睡觉了。
时光真的很让人捉摸不透,循环重复又一次在婆婆的身上上演,满脸褶子的婆婆却拥有一颗孩童的心,有时想想,这样也好,没有忧愁,少了烦恼,远离痛苦。心单纯、明净。思想纯的象一张白纸,言语随心所欲,不知道天下还有这么多的管制与约束,不知道人情世故,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廓。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该是一个怎样纯净的世界呀。难怪婆婆这几年身体一直很好,头疼脑热也很少。
思想混乱、意识混沌的婆婆言语行为的不合逻辑也就合情合理了。有时,看到瘦瘦弱弱的她守望着老家那三间陋室,总感到她太孤独了也太可怜了,去儿女们家住又住不长就闹着要回,给请一个保姆她又不让,做儿女们的唯一能做得就是抽空多陪陪她。
也许孤独已经成了婆婆的习惯了,婆婆的前半生咀嚼着辛劳,在公公离世,儿女相继成家后就开始咀嚼着孤独。守望着她的家,守望着她的子女,也许就成了她孤独中的幸福吧!
子女、家,就是老年痴呆后婆婆最清晰的记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