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
大年初八的早上,想去洗澡。大众浴池建在山脚下,广场的后面,离游泳馆不远的地方。是座二层小楼。大门外,以前有个理发的,现在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只看到空空的一间外屋。进了大门,是个不大的小厅,地上铺着防滑垫,靠墙对面摆着两排橘黄色的小凳子。供人们换拖鞋,右手边是服务台,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生站在台前仔细地分发着衣物箱的钥匙。
女浴室在二楼。新年刚过,来洗澡的人挺多。热闹而繁忙的春节小长假过后,此时,能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件蛮幸福的事情。浴室很宽敞,有三间,最里面的那间,中间摆着长凳,两个常年在这工作的搓澡师傅,正卖力的忙活着。一个长的很富态,梳着很好看的盘发的大姐,今天的生意真好,她的脸上挂着汗珠,更挂着笑意。时不时地还和周围的人说笑打趣着。另一个年纪稍长,留着短发的阿姨则拿着水笼头在冲地面,打扫室内的垃圾。屋外是寒风阵阵,雪花纷纷的,屋内在喷头下涌出的热水笼罩下,却是暖暖的热气。正当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种暖暖的气氛中时,不知是谁嚷了声,“停水了”。像变魔术一样,眨眼工夫,,热水没有了,凉水也被停了。四周墙上高挂的喷头,都耷拉着脑袋,显出一副无可态何的样子。屋里的空气也开始不安起来,暖暖的感觉不见了,有的愤怒,有的惊恐,有的失望地在收拾东西准备闪人,还有的望着水管盼着能来水。就在这时,搓澡大姐身边的那只水缸般大小的塑料桶,吸引了众人的视线。里面装的可是现在最最需要,最最缺少的热水啊。
一个满身肥皂沫的中年妇女,以最快速度凑到了大姐身边,想跟她要点水,冲冲身。大姐嗓门挺大,满屋子的每个角落绝对都听得清清楚楚。她一边护着水桶,一边叫着说“这水我要留着给我姑娘用呢,不能给你用。”中年妇女还想再说几句好话试试,可大姐态度挺坚绝,声调升了一个八度,说道“除了我姑娘,谁也不行。”中年妇女有点急了,音调也高了起来,又说了几句,一甩毛巾,出去了。接着,又一个人也凑到大姐身边,想碰碰运气,结果却也碰了钉子。屋内的温度已经降下来了,甚至已经有了凉意,让人的心微微发抖,而大姐守着她的大水桶,想保护着一份珍贵的文物。不容别人靠近,更别说分享。很多人都只好去用刚才冲地砖阿姨手里的自来水笼头,简单冲几下头发上泡沫,脸上的洗面乳。而就在大家忙着收拾撤退时,大姐的女儿来了。而在这个小姑娘进来前,她已经听到了屋子里刚才发出的,关于那只大水桶的对话,她还没有开始洗,站在大姐跟前,干干净净的,跟她妈妈小声说着什么,大姐的脸色渐渐变的很难看,情绪也越发激动。声音又一次大了起来,而且越来越大。大姐的女儿看样子也生气了,嘴里一个劲儿在说“我不洗了,不洗了。”大姐不放弃,拿着洗脸的盆子从水桶里舀水,满满一盆,直接往她闺女身上就泼。这下她闺女更气了,干脆提着浴包,一扭头出去了。这一举动,可把大姐气坏了。她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到她面前那只大水桶上了。她一边骂一边用尽全力,推倒了那只桶。里面的热水顷刻间解放了出来。把本来就冲得白白的地面,洗的更白更滑了,还泛着光亮。曾经,她那么费力保留的一桶水,在满屋子的人眼中那么珍贵的一桶水,就这样,只能留给地砖享用了。一个上了年纪大娘,有些心疼地走到大姐身边,说了几句。此时的大姐,倒是平和了许多,白了白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有意见找我们领导提去,我有什么办法。”大姐一时半会还是没搞不明白,女儿为什么不懂当妈的心呢,对她费心费力为她保留的一桶水,却一点也不领情。还跟她吵架,惹她生气。而女儿也无法理解她母亲,为什么会对那些挂着泡沫,处境尴尬的人们,表现的这样冷漠,不肯分一些水给她们。她实在无法在那样的环境下,接受母亲的好意。而她的拒绝,并没有为屋内的其它人换来使用机会,被大姐推倒的水桶,水泼在地上,也泼进了女儿的心里。
浴池的人渐渐都走了,服务台外,坐着好几个已经穿戴整齐的员工,正等着锁门下班。望着刚洗完下楼的人,一直在问,“还有几个没出来的了?”停水对他们来说,也许并不意外,倒是件省心的事。可以早点回家了。只是,走出浴池的大门,人们的身心都或多或少地多了一些寒意,这种感觉的来源,分不清是外面越下越大的雪花,还是刚刚浴池里那突然变凉的水笼头。
往后的日子还长呢,浴池还要开,澡也还得经常洗,工作还得干,只是搓澡大姐的生意不知还会不会像以前那么火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