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双唱

凌晨十二点的中医药大学操场，寂寥无人，下着大雨。

我对徐君陶说，“我的周五本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去五棵松看一场免费的电影，回来一边喝咖啡一边看小说，灵感来了再写篇小文章。”

“就因为我给你打了个电话，成现在这样了。”他有点不好意思。

成为“现在”这样，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事情还得从下午说起，体育课跑完八百，太极班的女孩儿们个个心气不足，肺气不利，逃难般地互相搀扶着挪到体育馆，男生还在测一千，我们就横七竖八地歪在垫子上。其实，男生都回来了我们也没动弹一下。抬头一看表，三点了。我和杨凤说，我人生中第一次中奖，四点的免费电影，可惜实在是没有力气去了。

若是早点开始测，没准能赶上的，可体育老师偏偏一点不着急，愣是等别的班都测完了才招呼着我们开跑，准备活动倒是做的足够充分。我说，老师，您晚按几秒我们都及格了。只听他慢悠悠地说，我上有老…下有小…这份工作对我真的很重要…..

时间就在这散漫的闲聊中磨蹭到两点半。

徐君陶就是在我刚缓过神儿来的时候给我打的电话，“晚上七点，北京大学曲艺团十周年相声专场，去不去？”“去！”听相声就是去找乐子的，我正为电影票的作废、为我人生第一次中奖却不能领奖而懊恼，正需有人给我抖个大包袱，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五六点钟刮起了风，我在等公交车的时候不得不捂着裙子，601迟迟不来，我一门心思等它，却忘记了大风正是大雨的预兆。下了车我和君陶说，咱们回来坐地铁吧，公交车噪音太大太颠簸。君陶用“晚上路况好，开得快”企图说服我，可惜事与愿违，并不是因为我的执拗，而是，出北大校门的时候，公交已经没影儿了，不坐地铁也得坐。

徐君陶的朋友在北京各所高校遍地开花，到哪儿哪儿有亲人。清华的那个男孩儿有意追北大的女孩儿，徐君陶讲义气，尽其所能帮他清华的哥们。散场时，雨下的已经不小了，而我们四人只有一把伞，徐君陶的伞。北大女孩儿说，“我自己走就好了，宿舍也不远，天这么晚，你们快点回去吧，你看这位姑娘穿得这么少。”她边说边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徐君陶执意不肯，一番争执后，大家决定清华男孩儿护送北大女孩儿回宿舍，拿下来她的伞，然后我们三人就有了两把伞，再各自回营，而女孩儿的伞呢，又可以成为下一次约会的纽带，君陶的一番美意也必定让清华男孩儿感激不尽。

他们仨的戏，跟我一点关系没有。

我和君陶左等右等，人家演员都快走光了，门都快关了还在等。事后徐君陶说，没想到她的宿舍那么远。我说“你傻呀，人家原本是要自己回去的，远也不能说远啊，她心地善良怕我冷，你们倒好，伞拿回来了，专往水坑里走，两人儿在北大的水坑里迈着方步念着戏词儿，不紧不慢，优哉游哉。他住清华，散个步就回去了，我们呢？”

是啊，我们呢？

我们坐上了地铁四号线，寻思着到西直门倒二号线再倒五号线。地铁人真少，到处是空座，这在平时是难得一见的，可是我们都没有因为有座而感到幸运。徐君陶问我困不困，我说不困，饿，炸酱面早不知道化到哪儿去了！

事实上，我们想多了，什么二号线五号线，西直门下车后就走不下去了，地铁不开，出租不见。地铁站门口站了三五个人，或是在等雨停或是在想别的办法。一位妇女吆喝着“雨伞，雨伞”，没人搭理她。不远处，停着一排三轮车，几辆黑车，倒是很多人上前询问。

我们敲开一辆三轮车的车窗，“师傅，北京中医药大学！”“在哪里啊？”“中日友好医院，和平东桥您知道吧？”司机无辜地看着我们说不知道，仿佛不知道是应该的，而后又说“我知道积水潭桥。”“师傅！那儿离我们学校还隔着马甸桥、安华桥、和平西桥、和平东桥呢，把我们撂积水潭算怎么回事儿啊！”

一个不行，接着问，得到的回答都是只能送我们到积水潭桥。

合着就知道一个积水潭！

徐君陶说，这大概都是从积水潭出来刨活的……我在想，积水潭养育了一帮爱水的三轮车师傅，一到下雨天就出来“乐于助人”，恐怕平时这些人也挣不到什么钱，生活必定艰辛，虽然艰辛，仍钟爱于他们的积水潭，真是既可敬又可怜。可是现在，谁来可怜可怜我们呢？

我说，要不然找个肯德基，24小时都开，徐君陶说冷。我又说，那住旅店吧，徐君陶问能不能洗澡。天已经很冷了，风还在刮，雨还在下，我已无力招架，得了，打黑车吧。

司机并没有宰我们太狠，俩人一共要了50块，不过车上还坐着两个乘客，南方人。司机的意思是先送俩学生，再送他们，顺路。南方人的斤斤计较这时候就展现出来了，那不行，谁先上的先送谁，你这司机有没有职业道德！

黑车司机的职业道德，我闻所未闻。

其实他们去的地方就在对外经贸附近，离中医药不过一两分钟的路程，这二位却对一两分钟不依不饶，念叨了一路。下车后，我说，南方人就是计较，一点都不大气。徐君陶来了一句，是说我吗？

我的神啊！

所幸，我们终于回来了，进到寝室，姐妹们齐刷刷的看着我，关切地问这问那，我心里顿生暖意。

而在这之前，还发生了一件事，我一直纠结，这件事要不要写。想来想去，还是写吧，无心之过也是过。

就在我们刚进西门的时候，我看见前面一个男的提着麦当劳的外卖，不禁脱口而出：“吃的，吃的……”君陶立马说，“要不去麦当劳？”

我说，“回去吃你给的面包就行，太晚了。”

“那个面包……不是你的么？！”

“朗诵比赛那天，我在场外调琴弦，桌子上放了一袋面包，你让我吃点，对吧”

“对啊，我以为那是你的！”

“天啊，我也以为是你的呢，比完赛你就不声不响地把面包塞到我这儿了，我当是你送我的，我都吃了一半儿啦！”

俩糊涂虫，拿了人家的面包一点都不知道。

徐君陶说，“我怎么那么想乐呢”

我说，“我怎么那么想骂你！”

一场大雨阻了归程，澄清了一场误会，折腾的两个人筋疲力尽。

我的找乐子的初衷早已淹没在淅沥的雨声之下，夜雨不解人情，没心没肺地下了一夜，一夜过后，乌云散尽，空气宜人。

我特意选了夜雨双唱这个很诗意的题目，这是赵聪的曲子，我试图用动听的音乐将记忆打磨、美化，留下一些有嚼头的，能够欣赏和回味的东西。

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