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G章上 花冽
花非花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自己正躺在客栈房里,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暖暖的甚是慵懒。花非花走下楼,柴荣迎上来对自己一笑,道:“公子昨夜睡得可好?”花非花情知昨日醉酒,是他扶着上楼,心下倒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在下不胜酒量,倒让掌柜的见笑。”柴荣哂然一笑,不可置否。
花非花见今日客栈的客人,又要比昨日多出许多,大家都在谈论着霓裳羽衣谱。花非花要些酒菜,一眼瞥见角落里正坐着赵家四虎,而此时赵家四虎也见到他,慌忙过来见礼。花非花一笑,道:“四位敢情也是为霓裳羽衣谱而来么?”赵家四虎情知不可隐瞒,只得如实相告。花非花早就猜出这一节,所以并不感到奇怪。
赵大虎道:“听说霓裳羽衣谱又在清流县出现,公子可有兴趣前去看看?”赵大虎话虽如此,心里却老大不愿花非花真去凑热闹,若那霓裳羽衣谱真在清流县,有花非花前往,他们四虎断是不能讨到任何好处。只是这个消息,从今早开始,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迟早会进入花非花耳中。与其这样,还不如让自己告诉花非花,也好卖他一个人情,显得赵家四虎对他没有私心。日后,花非花真的得到霓裳羽衣谱,也决计忘不掉他们兄弟的好。
花非花情知他们言不由衷,笑道:“四位好意,在下心领,但此刻我尚有要事未办,恕不奉陪。”四虎顿时暗松一口气,堆起笑容告辞。花非花觉得好笑,心想着霓裳羽衣谱到底藏着什么秘密,竟惹得这么多人趋之若鹜。用下早点,起身往外走去,只听一阵锣鼓喧闹声传来。
原来是刺史马上催领着治下大小官员,前去东门外迎接朝廷指派下来的官员。一路吹吹打打,仪仗队布置得气派非凡,马上催武将出生,跨在马上,雄赳赳气昂昂,教人望而远之。大街两边站满百姓,议论纷纷,官府一大早就来派人清街,不许摆摊买卖,靠此生计的敢怒不敢言。
花非花悄悄随着仪仗队,前去东门,有心要见识朝廷指派的是什么厉害的人物。只见东门十里之外,隐隐出现一支队伍,浩浩荡荡过来。马上催连忙下马,命人放起鞭炮,领着治下官员前去相迎。队伍渐渐清晰,花非花看见前面骑马的,竟是上次在宫中见到的诸葛小花,手中依旧执着一柄拂尘。而他的身后,紧随着两辆马车,前后两边尽是侍卫,手持长矛。
诸葛小花将手一挥,队伍立即停下来,马上催忙迎上见礼,道:“诸葛公公辛苦,下官已在府中设下酒宴,为公公以及两位大人洗尘。”诸葛小花还不过是六品太监,但常在皇上身边伺候,因此身份极高。所以只在马上略一拱手,道:“有劳马大人,烦请前面带路。”
马上催连忙上马,引着众人前往刺史府。立即有人铺上红毯,花非花这才看清从马车中走下的官员,前面一位正是冯延巳,但此时花非花并不识得他。后面一位,未着官服乃是儒生打扮,手中抱着一把古琴,应该就是哥舒寄云所说的宫中乐师曹生。花非花见他们走进府中,自己也便踅回金兰客栈,暗想朝廷果然派人下来,这霓裳羽衣谱只怕没那么简单。
刺史府早有人准备酒宴,马上催领着治下众官员相陪。冯延巳此时已是翰林学士,身份尊贵,众人都等着他发话,传达朝廷旨意。但他向来只知诙谐歌酒,吟诗作对,早将此来的目的抛之脑后。酒至兴处,忽道:“有酒无歌,不成好宴。”马上催立即命人唤上一名歌伎,怀抱琵琶,弹奏一曲《月儿高》。
冯延巳心有所感,潸然涕下,马上催大惊,忙令歌伎下去。冯延巳道:“且慢,让她继续弹下去。”那歌妓不知冯延巳为何无故落泪,诚惶诚恐,一时音律拿捏不准,冯延巳又道:“下去吧,以后再不许弹奏此曲。”众人不明所以,只想这样未免太过霸道,却又不敢言语。
只见冯延巳转过头来,对曹生道:“君乃当朝第一乐手,不知可否弹奏一曲,以助酒兴?”
曹生忙道:“冯大人有命,安敢不从。”遂取琴出来,轻拨琴弦,清幽典雅,如沐春风。冯延巳如痴如醉,犹见百花次第而开,将人引进一段神秘的地域,仿佛听见花开的声音。马上催武将出生,受南唐风气感染,每每亦常附庸风雅,但毕竟资质有限,难以领略曲中意境,见冯延巳闭目陶醉,一副悠然超脱的模样。又想曹生既为宫中第一乐手,弹奏之曲必定非凡,虽不能尽识其中三昧,却也装模作样地欣赏起来。其它官员,久闻冯延巳有大唐第一才子之称,素来喜欢结交风流雅士,自己若在他面前显得肤浅,必受轻视,于是一个个也都滥竽充数起来。只有诸葛小花,依旧端坐饮酒,心思全然不在琴曲之中。
曹生一曲即毕,冯延巳久久回神,赞道:“闻曹生一曲,三月不知肉味。”
曹生笑道:“大人过奖,只怕鄙人浊音,有辱清听。”
冯延巳忙拉着他的手,坐到身边,道:“昔日李龟年被人称为‘乐圣’,今闻君之妙曲,称君‘乐神’,亦不为过。”众人立即附和。冯延巳大笑,亲自为曹生斟酒,相饮一杯。众人心想冯延巳果然爱好风雅,只恨自己没有曹生的琴艺,不然若得冯延巳赏识,只要他在皇上面前一句话,何愁不能升官发财?
冯延巳回味曹生琴曲,因问:“君方才所奏之曲,陌生得很,不知何处而来?”
曹生答道:“此曲乃是前滁州刺史花蝴蝶所创,唤作《花语》,鄙人旧年与之相交,承蒙他不吝赐教,才学会此曲。”
冯延巳沉吟着花蝴蝶的名字,说道:“按曹生所说,此人必定也是琴中好手,不知现如今住在何处,找到他也好结交结交。”
诸葛小花忽然不冷不热地说:“花蝴蝶辞官归隐之后,就再也不曾出世。听说,他早已被仇家杀死。”
马上催道:“下官也听说这件事,据说杀他之人,与复兴社颇有关联。”说着往诸葛小花望去,希望能够再出他嘴里找出一些线索。但诸葛小花竟再也不说,顾自饮酒,他的心中似乎隐藏太多事情,说不得,也不愿说。
座上来安县令忽道:“下官听说,花蝴蝶归隐之时,携带许多奇珍异宝,其中就有失传多年的霓裳羽衣谱。”
冯延巳猛然想起,此次前来滁州所为何事,说道:“面对如此佳肴美酒,一时忘形,差点连正事也忘记。此次圣上命我等前来贵宝地,为的就是找寻这失传多年的霓裳羽衣谱。想必诸位也曾听说,这霓裳羽衣谱前段时间在此地出现过。”
马上催道:“不错,确实有这样的传言。下官事先派人寻找一番,无奈那霓裳羽衣谱如石沉大海,又没有任何消息。”
清流县令插嘴道:“也不尽然,下官今早就听属下来报,霓裳羽衣谱又在本县出现。”
全椒县令道:“道听途说,刘大人不可全信。”
清流县令道:“牛大人此言差矣,霓裳羽衣谱失传多年,但凡有一点消息,我们都不应该错过。”
冯延巳笑道:“大家都是为朝廷办事,带领治下各司其职,务必尽快找出那霓裳羽衣谱,何必在此争执不已?”
马上催道:“冯大人所言甚是,下官一定尽心尽力,找出那霓裳羽衣谱,以报皇恩。”
冯延巳点点头,道:“还是马大人明白事理。”伸一下懒腰,道:“我乏了。诸位尽兴,恕不奉陪。”马上催连忙起身,亲自扶着他往厢房去。那厢房布置得十分清雅,书香习习,冯延巳从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书籍,略翻一下,竟还是崭新的,想是马上催临时布置的。再见粉墙挂着一幅一幅书画,倒尽是出自名家手笔,只是布置的方位顺序杂乱无章,尽失美感。案上四宝皆齐,但想马上催不是读书人,怎会懂得这些,不过是在自己面前附庸风雅,讨自己的欢喜罢了。
趁着醉意,躺下沉睡,朦胧中一股幽香飘来,身体立即被一股暖意围绕。冯延巳喃喃念着:“月儿,月儿,是你么?”耳畔吹气如兰,传来销魂燕语:“大人,是我。”冯延巳心下一酸,以为自己又是在作梦,索性紧闭着双眼,不让好梦惊醒。可是他分明觉得有一只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脸庞,柔若无骨。是她的手,是她——冯延巳缓缓睁开一眼,却见一名陌生的少女正对着自己盈盈笑着。她俯起身来,一丝不挂,饱满的乳房,在胸前微微耸动,仿佛就要将那乳白色的液体滴下。一头秀发垂在冯延巳的脸上,带着桃花的香味,冯延巳忍不住深深嗅着,将手从她脸上慢慢往下移动。姣好的胴体,吹弹即破的皮肤,他的手移动她的腰间,轻轻滑过她的下体,用手背贴着它稠密的毛发,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你叫月儿?”
“奴家叫刘弧,小字月儿,大人怎会知道?”
冯延巳淡淡一笑,又淡淡地说:“你走吧。”
刘弧大惊,连忙跪在床上,道:“是不是奴家伺候的不好,惹大人生气……大人……千万不要赶我走,不然……不然马大人会杀了奴家的。”说到最后,竟泣不成声。冯延巳叹道:“那你就穿上衣服,躺在我身边睡吧。”他第一次觉得流落风尘的无奈,想当初他请求皇上下旨,允许民间私卖儿女,亦未曾将那眉头皱一下。而此时,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忽然对这位素不相识的女子,生出一种悲凉的感觉。或许,仅仅因为,她也叫月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