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斛珠
方文山有一首《青花瓷》: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我不知道歌词里的青花瓷,到底产自哪个朝代,但如果是牡丹青花瓷,我想大概是元代的。一直以为,元代的青花瓷才是最好的,特别是牡丹青花瓷。现在大抵看不到元代的牡丹,只能从艺术家加工的手笔,揣摩它的精神。如果算上蒙古的四大汗国,元是中国版图最大的朝代,而元代的牡丹,就像蒙古的民风,粗犷彪悍,略带朴质。
想到《射雕》里,郭靖吃着黄蓉亲手做的菜,洪七公大摇其头,说他是牛嚼牡丹。郭靖从小在蒙古大漠长大,或许受那里风气的影响,只觉的黄蓉的好,并不能真正欣赏她的手艺。我在想,元人之爱牡丹,是不是也像郭靖吃菜一样,他们看重的只是牡丹外表的繁硕昌盛,就像他们铁桶般的帝国。元人不喜欢娇小玲珑的花,不胜凉风,就像一个女人,他们要挑选屁股大的,因为会生养,而牡丹就是他们最好的意淫对象。
或许是对历史不了解的缘故,总觉得元代对牡丹的亏欠太多。元代的牡丹,大概也会回想,六百年前的大唐王朝。周敦颐的《爱莲说》:……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牡丹,花之富贵者也……牡丹之爱,宜乎众矣!牡丹于唐,绝对是一种时尚,《唐国史补》记载:京城贵游,尚牡丹;每春暮,车马若狂,以不耽玩为耻。古代的时尚于今人看来,总是高雅的,但古今同理,时尚就得烧钱,不是穷人的游戏。所以白居易有一首《买花》:
帝城春欲暮,喧喧车马度。
共道牡丹时,相随买花去。
贵贱无常价,酬直看花数。
灼灼百朵红,戋戋五束素。
上张幄屋庇,旁织笆篱护。
水洒复泥封,移来色如故。
家家习为俗,人人迷不悟。
有一田舍翁,偶来买花处。
低头独长叹,此叹无人谕。
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
白居易的诗,素来都是注重民生疾苦的,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真是人比花贱。
在唐朝,牡丹最盛时期,应该在于开元盛世,这也是唐朝文化最繁荣的时期。当时的牡丹,应该也是唐朝文化最重要的一部分,不论是文人雅士,还是王孙公子,无不趋之若鹜。在一个男人统治的时代,男人喜欢什么花,也必然决定他喜欢什么女人;唐人爱牡丹,也必定喜欢牡丹一般的女人。而我,却独爱梅花树下,那位捧着《诗经》,浅唱低吟的少女,她轻轻蹙结的眉头告诉我,她是有心事了。
昨天,高力士来了,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侯门一入深似海,何况是皇家。江采苹知道反抗是没有用的,还不如乖乖顺从,以免连累家里。走的时候,她忽然想起薛灵芸,一个与自己有着相同命运的女孩儿。据《拾遗记》记载,谷习以千金聘走薛灵芸,将她献给魏文帝,薛灵芸登车以玉唾壶盛泪,壶呈红色,及至京师,壶中泪凝如血。但是江采苹没有落泪,她明白落泪也是徒然。她一直很倔强,倔强得不肯落泪,也因为这一点,她最终斗不过杨玉环。
据《开元天宝遗事》记载,杨玉环被召入宫之前,与父母作别,也是泣涕登车,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泪结为红冰。与薛灵芸,如出一辙。但在杨玉环还未进宫之时,江采苹应该还是幸福的。李隆基对她不薄,因其癖爱梅花,诏令天下,挑选名贵品种,进献入宫。江采苹所居之处,遍植梅树,因此李隆基封她梅妃,常以梅精戏之。那一个冬天,梅花胜雪,李隆基轻携她的素手,走在梅林的香径上,踩得积雪莎莎作响,李隆基说,卿爱梅成癖,为何不应景作诗一首?江采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一枝疏影素,独抗严霜冷。
早晚散幽香,香飘十里长。
李隆基是个风雅皇帝,艺术造诣也是极高,但对江采苹的才思,竟也是自叹不如。早在她入宫之前,他就读过她的八赋:《萧兰》、《梨园》、《梅亭》、《丛桂》、《凤笛》、《破盃》、《剪刀》、《绮窗》。就在那时,他就被她的才气深深折服,所以才会千里迢迢,命高力士前去找她。不管是福是祸,我们应该相信,江采苹起码在此刻是幸福的。尤其每至深冬,梅花彻开之际,与自己深爱的人,同坐小亭,望着玉蕊琼花缀满枝头,就连梦里也都是暗香浮动。江采苹会想,就像张爱玲一般地想,这个男人是爱我的。
李隆基极顾兄弟情义,即使做了皇帝,依旧与众兄弟频繁来往,痛饮狂歌,飞花醉月。而每一次,都要江采苹在一边侍候,片刻离开不得。那一日,宴请诸王,江采苹一舞惊鸿,羽衣带雪,红袖飘香,李隆基善解音律,亲自吹笛伴奏。江采苹听得出来,是一曲《梅花落》。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江采苹在想,今后,我会落往何处?轻舞延廻,诸王如痴如醉,有的抱起琵琶,有的搬出羯鼓,争相应和。
只有薛王,他呆呆地望着眼前飘忽的倩影,就像一场春梦,不愿醒来。《洛神赋》里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说的就是她的舞姿。她的舞,就叫作惊鸿舞。薛王忘记手中的酒杯,当江采苹舞罢,还是失魂落魄。当她过来敬酒的时候,竟偷偷地用脚挑动她的纤足。江采苹不动声色,返身回到她的梅阁,李隆基使人来问,答曰:适履珠脱缀,缀竟当来。久之,不见她来,李隆基亲自去请,又曰:胸腹疾作,不果前也。
但江采苹再也没有去,真正是个清冷的人儿,要知道李隆基是皇帝。有个戏剧,叫作《惊鸿记》,说是因为此事,引发薛王的不快,誓行报复,将寿王的妃子杨玉环送入宫去,与她争宠。有时候,我会觉得江采苹就是《红楼》里的林黛玉,当她得知李隆基另有新欢的时候,会不会也像林黛玉一般,焚稿断痴情,什么八赋,什么梅花诗,统统付之一炬。这一年的冬天,李隆基没有来,江采苹坐在梅亭,望着漫天飞雪,掩住梅花的身影。
《梅妃传》里说到她当年的宠爱:长安大内、大明、兴庆三宫,东都大内、上阳两宫,几四万人,自得妃,视如尘土。而杨玉环一来,六宫粉黛无颜色,自己也被李隆基视如尘土。梅花终于落尽,李隆基也没有来,暖风袭面,尽是牡丹香气。杨玉环确实是个厉害的角色,一生一代一双人,只不过是痴人用来自欺自人的。何况,她的男人是皇帝,后宫佳丽三千,难保有朝一日,不会再出现一个杨玉环。与其恩宠被外人分享,不如留给自己的姐妹,于是她的大姐被封为韩国夫人,她的三姐被封为虢国夫人,她的被封为八姐秦国夫人。李隆基日夜围着她们转,从此君王不早朝。江采苹在这个时候,送去一首诗:
撇却巫山下楚云,南宫一夜玉楼春。
冰肌月貌谁能似,锦绣江天半为君。
撇却巫山下楚云,说的杨玉环本是寿王妃,也就是李隆基的儿媳妇,现在却做出如此不顾伦理的事情。锦绣江天半为君,说的是杨玉环得宠之后,内与众姐妹把持后宫,外有祖兄杨国忠控制朝政。杨国忠是当时的宰相,据说一个人总揽朝廷四十多个职位,可谓权势熏天。杨玉环也不是省油的灯,哪能不明白江采苹的意思,立即也作诗一首回应:
美艳何曾减却春,梅花雪里减清真。
总教借得春风草,不与凡花斗色新。
杨玉环是在笑她人老珠黄,江采苹对着妆镜,默然无语。人生若只如初见,如何?江采苹不敢去想,一千年以后的纳兰容若,也不敢去想,只是反问,何事秋风悲画扇?李隆基是个男人,但他不是丈夫,皇帝永远不可能成为别人的丈夫,《神雕》里裘千尺有句名言: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叫丈夫。李隆基现在于她,何止一丈,何止千里?一阵寒风,吹进梅阁,翻开桌上的一本《诗经》,她九岁就可以将它倒背如流。被风翻开的那一页,是《郑风·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这或许是李隆基要对她说的话,但她是如此倔强,你已经忘记我,忘记你曾经的梅精,我为何还要前去打扰你?或许,她还应该反问一句: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她呆呆地望着窗外,忽闻岭南有驿使到来,她立即精神大振,慌忙命人更衣。她以为岭南会像以往一样,千里迢迢给她送来上等的梅树,但在梅阁等候半天,也不见有人前来禀告,宫人前去打听,原来岭南送来的是杨玉环最喜欢的荔枝。杜牧的《过华清宫》三首: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新丰绿树起黄埃,数骑渔阳探使回。
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来。
万国笙歌醉太平,倚天楼殿月分明。
云中乱拍禄山舞,风过重峦下笑声。
花开花落,江采苹觉得自己还是老了,而李隆基仿佛越来越年轻,或许这就是杨玉环的魅力所在吧。这一年春天,沉香亭畔的牡丹开得比往常都要繁盛,李隆基怀里的杨玉环,衬得人比花娇。江采苹踽踽行在梅林,沉香亭畔传来阵阵丝竹,她隐隐听出其中李隆基的笛声,忍不住应声起舞,跳得就是李隆基曾经最喜欢的惊鸿舞。但她不知道,此刻的沉香亭畔,李隆基的笛声,是在为杨玉环的羽衣霓裳舞伴奏。
接着,她听见李龟年优美的歌喉在唱着: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
她听得出,此曲唤作《清平调》,却不知这作词之人是谁,把杨玉环比作赵飞燕,可谓马屁拍在马蹄上。沉香亭畔,曲停人散,李隆基也是趁醉而归。江采苹还在跳着她的惊鸿舞,无人欣赏,梅树枝头仅剩的一点残花,仿佛不忍似的,纷纷凋零,用它最后的生命,为她共舞,为她断肠。原来只有梅花,才是她最忠实的爱情,可是她为何如此不甘?远远地,她仿佛看见李隆基醉卧花丛,吟着她的八赋,吟着她的梅花诗。
那一刻,恍若如梦,而确实也只是一个梦。江采苹轻轻地走过去,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那只是个陌生的男人。他乜斜着眼,望了她一眼,又兀自提起他的银质酒壶,一道清流往他口里灌去。她问,你是何人?那个男人酒已饮尽,将酒壶一抛,喝道:拿酒来!江采苹也不知为何,竟命人将他扶进她居住的上阳东宫,再用美酒佳肴侍候着。或许是因为起初她将他误认为李隆基的缘故,或许只是因为他会念她的八赋和梅花诗。
不久,高力士带着一帮小太监赶来,将那个男人扶回去。江采苹才知道,此人就是刚来的翰林大学士,大名鼎鼎的李白,因为受李隆基的宠爱,允许随意在宫中行走。刚才她所听到的三首《清平调》,也是出自他的手笔。李白见人来扶,索性呼呼睡去,高力士只得命人将他抬回去。江采苹想起李白的《清平调》,心里始终不放心,偷偷嘱咐高力士,日后若有人拿此诗大作文章,务必要为李白多说好话。但她不知道,高力士因为李白醉酒叫他脱靴,结怨已深,她的话反倒提醒了他。后来,李白因为他的谗言,被排挤出朝廷,放金归还。
李白走后,江采苹忽然看到,他用酒水在桌上留下三个字:长门赋。江采苹心细如发,岂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原来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刚才一直借酒充愣,江采苹想想,倒觉得这个男人的可爱,不禁莞尔。据说,陈阿娇失宠,以重金聘得司马相如的一篇《长门赋》,才使汉武帝回心转意。江采苹倒不是觉得,仅凭一篇诗文,就能够挽回一个变心的男人,而且这样做,未免太没骨气。但她在想,她并不是因为李隆基。
江采苹就在这个时候,写下《楼东赋》:
玉鉴尘生,凤奁杳殄。 懒蝉鬓之巧梳,闲缕衣之轻练。 苦寂寞于蕙宫,但疑思乎兰殿。 信标落之梅花,隔长门而不见。 况乃花心飏恨,柳眼弄愁,暖风习习,春鸟啾啾。 楼上黄昏兮,听风吹而回首; 碧云日暮兮,对素月而凝眸。 温泉不到,忆拾翠之旧游;长门深闭,嗟青鸾之信修。 忆昔太液清波,水光荡浮,笙歌赏宴,陪从宸旒。 奏舞鸾之妙曲,乘画之仙舟。 君情缱绻,深叙绸缪。 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亡休。 奈何嫉色庸庸,妒气冲冲,夺我之爱幸,斥我于幽宫。 思旧欢之莫得,想梦著乎朦胧。 度花朝与月夕,羞懒对乎春风。 欲相如之奏赋,奈世才之不工。 属愁吟之未尽,已响动乎疏钟, 空长叹而掩袂,踌躇步于楼东 。
忽然想起,前段十分流行的宫斗,有一个网络小说《甄嬛传》,里面就有一位嫔妃用到这篇《楼东赋》,重新赢得宠爱。但江采苹没有这样的运气,虽然李隆基看完这篇《楼东赋》,也是回想当初种种,嘘唏不已。但不幸的是,赋中透着太多怨愤,被杨玉环看到,并以此大作文章:梅精江采苹,竟敢惜赋宣泄不满,惹怒陛下,实应赐死!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李隆基并不会因此将她赐死,但碍于杨玉环,也只是派高力士送去一斛珍珠,聊以慰藉。也不知他是借此慰藉江采苹,还是慰藉他自己。
江采苹见到高力士送来的珍珠,不禁心灰意懒,但她此刻脸上却带着微笑,叫高力士将珍珠带回,又提笔写下《谢赐珍珠》:
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湿红绡。
长门自是无梳妆,何必珍珠慰寂寥。
交给高力士送去,李隆基读罢,不禁泪流满襟。窃以为,这首七绝,要比前面《楼东赋》更具杀伤力。一句何必珍珠慰寂寥,哀怨之情顿生,一句话问得李隆基,乍然无语。他想,他应该去见见,这位曾经深爱的女人。但面对杨玉环的泼天醋意,他又显得如此懦弱,他完全忘记他是个皇帝。而江采苹却在想,为何你偏偏就是皇帝?每逢梅花过后,就是牡丹怒放的季节,但牡丹花败,等到梅花盛开,就要等上一段很长的时光。李隆基深知,他老了,没有那么多时光等待。
不久,安史之乱爆发,杨玉环的干儿子安禄山带头反叛。李隆基带着杨玉环仓皇出逃,长安守城士兵,见敌军势大,丢盔弃甲,纷纷溃逃。江采苹独自登上城楼,望着李隆基逃跑的方向,她忽然笑起来。他在最危急的时刻,竟然丢下她。她是该怨,该恨的,但她此刻却想,他是否能够安全逃出敌军的追杀,是否能够毫发无伤地活下去。敌军很顺利地攻下长安,当他们举着火把走上城楼的时候,看见江采苹正在月下翩翩起舞,是李隆基从前最喜欢的惊鸿舞。她轻启素唇,在唱着:玉阶生寒,珠泪盈眶;我念我皇,今夜,欢歌燕舞,可千万千万,别梦寒。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这首诗,一说是后蜀主的花蕊夫人所作,一说是江采苹所作。据说,江采苹作完此诗之后,从城楼一跃而下,香消玉殒。但据《惊鸿记》所说,江采苹并没死,后来李隆基派人找到她,杨玉环又被缢死在马嵬坡,从此江采苹又恢复专宠。这类似格林童话里的结局: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应该说作者是善良的,但我宁愿江采苹就此死在城楼下,也胜过在回到李隆基的怀里。虽然李隆基也是我所喜欢的皇帝,但我还是要说,他配不上江采苹。
不仅李隆基配不上她,就连这个时代也配不上她。在一个牡丹盛开的时代,梅花显得如此清瘦,也正因为如此,才显得卓雅不群。若非要将江采苹比作牡丹的话,她也一定是张抗抗笔下,拒绝的牡丹。我说牡丹风韵有余,而风骨不足,也未必正确。有一个传说,依稀记得《镜花缘》有载,说是武则天冬游花苑,见到百花凋零,一时心血来潮,下令百花一夜齐放。百花畏于武则天淫威,真的一夜之间,齐齐怒放。惟独牡丹,还是静悄悄的,并没有奉旨的意思。武则天一怒之下,将牡丹贬到洛阳,从此洛阳牡丹为天下之冠。
在最后,我要大煞风景地告诉你,据历史学究考证,史上并无江采苹此人。但这对我,从来都不是重要的,历史于我,只作怡情,若是较真,那就太糊涂了。并不是说,史书有过记载的人,才是真正存在的。就算史书没有记载,在我心中永远有个江采苹,她是冰清玉洁的,不可亵渎。但你要原谅我,我是怕她一人幽居,她会寂寞的,所以我故意添加一笔,找到李白为她排遣。李隆基配不上她,我想来想去,只有李白。因为李白是仙人,他不需要爱情,我期盼江采苹,干净地出轨。
10.6.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