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噜

昨晚做梦做到一半，迷迷糊糊听见艾克的呼噜声——这声音真是响，他好像在使劲地摩擦上颚和咽喉，声音大得似乎随时都要磨破流血的样子。我知道其他两位室友估计也被吵醒了。半想半要入梦，听见坚哥站在床下轻声叫艾克的名字，呼噜声随即小了一些。

他上床了，准备睡觉。

已经早上五点了，窗外的夜色像参了水的墨汁，隐隐流出些白来。艾克的呼噜声渐渐大起来，像是在梦的那一头受了气，挨了梦里人的欺侮，声音大得聒耳。

“艾克！”坚哥一声惊呼。

这声音是备足了气的，冒着把其他人吵醒的风险，冒着艾克醒来两人针锋相对的风险。

我被这喊声足足吓了一跳，原本接续上的梦断了个彻底，另一张床上的邦哥也笑出声来，我们三个人静静等待艾克的反应。

坚哥生的一副好脾气，从不大呼小叫，适才那一声喊叫是攒了半个月的憋屈才爆发出来的。他睡觉很轻很薄，像蝉翼，像毛头窗户纸，一点就破。艾克睡觉之前，会把手机放在枕头边，之前坚哥为了叫醒艾克，一晚上躺在另一张床上隔着不到三米远要给他打十几个电话。而艾克仿佛已经适应了，现在这招不管用了。

艾克确实不再打呼噜了，但好像也未醒，这家伙睡得真是牢实，如那老墙上的爬山虎，扯都扯不下来，有时候甚至墙都散架了，却又不倒，硬是被墙上的爬山虎拉住又绷直。而艾克无疑就是趴在床上的红薯蔓子，轻易是唤不醒的。不过，他确实是停止了聒耳的呼噜。

我们三个依次深呼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下来。幸在艾克没有被吵醒，没有酿成一场“战争”；幸在艾克的呼噜声停了，我们又可以在床上培养各自的梦了。其实我总以为，现代人的梦娇贵得像实验室培养皿里精心培育的小生命，温度、水分、阳光、氧气、营养都要恰如其分才行。要不然，艾克一个人的呼噜怎会把我们三个人都给吵醒了呢？

梦如游丝，在黑夜里飘来飘去，遇到一具安稳的躯体，便进入他的脑袋，进而汇聚成梦。我感到梦又一点一滴回来了，但很薄很轻，一个心跳一个呼吸都会把它打散，不过艾克确实没再打呼噜，我渐渐安静下来了。

我开始顺畅地做梦了，却在梦里听见天空深处响起了雷声，“呼噜……呼噜……”好生奇怪，雷声不该是“轰隆隆”的吗？难道梦里的雷声如此与众不同？仔细听这雷声，它越来越大，拉得越来越长，想是快要下雨了吧。可是，梦里的人听到这雷声之后除去不到屋檐下避雨，还统统站在原地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我跑到一个人身边问他在笑什么，可他却只是笑，我使劲地摇他的胳膊，他也并不理我。于是我便去问第二个人，摇第二个人的胳膊，使劲地摇，他也只是笑也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去问第三个，摇第四个，都是同样的反应……

可这雷声分明越来越大了，笑声也越来越大，聒得我耳朵疼，疼的不行。于是我向远处跑，没命地跑。可这笑声和雷声就像魔鬼一样追着我，越来越大。我捂着耳朵跑，狂奔，奔得四肢酸痛，却依旧奔，终于被一块石头搬到，飞到空中，脑袋落地。起来一抹头，湿漉漉的尽是血！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只听见，

“这艾克……”

“哈哈哈！”

我镇定下来，才发现头上的血原来是汗，也才发现艾克的呼噜声又开始震天响，邦哥大笑不止，而坚哥则是捂着被子生闷气。

之后，我断断续续地做梦。邦哥在床上玩起手机，而坚哥则下床了，穿起衣服写昨晚未完成的论文，反正是睡不着了。

第二天晚上，我和艾克穿上睡衣准备上床，而邦哥也去洗澡了，唯独坚哥一人在往自己的旅行箱里塞衣服，

“去哪？”艾克问。

“去门口旅馆，实在坚持不住了，今晚想睡个好觉啊……”坚哥摇摇头离开。

艾克满脸疑惑，瞪着大眼睛抓后脑勺问我，

“坚哥……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