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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屋小事

2015-01-19 20:00 作者:老树老茶 阅读量:2341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校园里有一家书屋,我常去。

它跟一个胆小的娃一样,躲在浙江大学出版社和心理系之间,屋子前面种了几棵小树,青砖小道绕过几棵小树的树根,就到这小屋的门前了。

我是抱着白读的目的来的。以前无论到哪家书店读书,都不想掏钱,书都很贵。我常想,书贵一点是对的,因为书里装着颜如玉和黄金屋,老是白读是不是欠妥。后来,我想清楚了,许多人把书买回家单单摆在书架上附庸风雅,钱是掏了,可资源却被浪费了。倘若书是有感情的,它肯定宁愿人们去读它,而不是买它;它肯定宁愿人们把它翻破,也不愿封皮还完好却落满了灰尘。于是,我就决心白读了。

一开始,新书不包塑料皮,后来书店老板们估计发现像我这般白读人士太多了,书越翻越旧,翻到最后连想买书的人都不想再买了,于是哪个高明的老板想了这高明的招数——给新书包上塑料皮,不买不让拆。

这家书屋的书大多数是包着塑料皮的新书。可对于我来说,这又有何难。

书店里有新书总有旧书,而旧书是不包塑料皮的,而且还不少。那我便从旧书读起。书籍市场现在的更新速度绝对比我读书的速度快,等我把一家书店的旧书差不多读完的时候,原来的新书也就成旧书了,塑料皮也就不知不觉的掉了,到时候我再读它。知识不像录音带,不会被时代淘汰,旧一点,没关系。

这家书屋我时常去,也照旧时常白读,可老板娘不在意,也是因为她没多少时间来在意我,她看店带着女儿。小女孩儿两三岁,她们时常坐在柜台后面咿咿呀呀。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有点好奇,便走近去看,才发现老板娘在给女儿讲小鸭子的故事。讲到鸭妈妈的时候,老板娘就学鸭子叫,讲到小鸭子的时候,小女儿就学鸭子叫,讲到两人都兴奋的时候,母子俩都学鸭子叫。这故事我小时候读过,不过是我独自一个人读的,父母没时间陪我,以这种方式读故事的体验我无从经历,那种感觉便也无从得知了。

这书屋有两个地方我十分喜欢,一、老板娘不嫌弃我白读,二、屋子里有软塌塌的沙发和可供写字的玻璃桌。当然,也有茶和咖啡,但那些都收费。白读白坐总不能也乞求白喝白拿,否则真成白皮脸了。

这沙发有两排,每排两个,读书的人都是相对而坐的,而且距离很近。一次我到这里看书,照旧坐在沙发上,看到开心处还会把二郎腿翘得老高,偶有读书的人坐在我对面,我便赶紧把腿放下来。可是这人刚刚坐下,便皱着眉头看我,也不看书。我和他又不认识,总不能也看他,两个陌生大男人四目相对,想想也别扭。于是他就走了。不一会儿,又来一个人,也坐在我对面。和刚才那人一样,不看书,只是看我,皱着眉头。我照旧不看,他照旧迅速离开。我心想,这二郎腿是不能翘了,读书的时候也不能斜靠这沙发了,仪态太不端庄,吓跑好几个了。不一会儿,室友来了,坐在我对面,我把这事告诉了他,他笑起来,问了一句,你昨晚是不是没抹药。我这才恍然大悟,最近得了脚气病,即便穿着高帮鞋,脚味儿还是顺着缝隙嘟嘟往出冒。得脚气的人久而不闻其臭,我这才想起刚才那几个人都是手捂口鼻离开的。

后来那几天,我把袜子换成高筒袜,高帮鞋的鞋带穿到最后一个鞋眼里,绑得紧紧的。渐渐的,便不会有人坐下之后马上离开了。

那段时间,我在读杨绛先生的《我们仨》。每天基本上读三四十页,要走了,就把书放在原来的位置上,以便下次拿来再读。等第二天进屋走到熟悉的位置,却怎么也找不到这书了!整个文学书架不大,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看遍了也没有。没办法,去找老板娘,她刚刚接住一个电话,拿着手机走出门外。我接着自己找。柜台里的小女儿一下子慌了,故事读到一半,妈妈怎么走了?她左摇右摆地走出来,带着哭腔嘴里喊着妈妈,手里抱着对她来说有些巨大的故事书。老板娘就在门口拐角处,我透过玻璃窗能看到她。可小女儿个子矮,看不到,走到门口又不敢往前走,嘴里一直喊着妈妈,手里的大书抱的更显吃力了。对她来说,没有妈妈的地方都是陌生的。

我有些着急,因为我急着想看看钱钟书先生怎么在没有酱油的情况下做红烧肉,上次看到他们已经能在异国他乡吃到好些中餐,当时十一点多了,肚子咕咕叫,便放下书先去吃饭了,也点了一份红烧肉。

我着急着要书,小女儿着急着让妈妈读故事,我和小女儿同病相怜,我们都需要这个人来帮助我们,因为她要是不出现,我们的问题都没有办法解决。

好像过了好久,老板娘才回来,脸上带着歉意,问我需要什么,我说不着急,她说不好意思,便去先安置自己的女儿了。我何尝不着急,只不过相比小女儿来说,她比我更加需要眼前的这个女人罢了。小女儿的大眼睛挂着小泪珠,那模样实在是太让人心疼。

后来,和老板娘渐渐熟了,走近和她讲话的时候,她问我是不是得了脚气病,我羞赧点点头。冬天得了这病,确实不好恢复,天气太冷,鞋要穿的厚一些,透气性就差了,没办法。我这几天正打算让它恢复得慢一些的,她问为啥,我就把前两天的事情告诉了她。

前几天,我碰见一对情侣,他们也进书屋,点上咖啡或茶,就坐在我对面。可他们不读书,却老是讲话聊天,讲到甜蜜之处还会拥抱亲吻。我走到柜台前面问管理员,这里可以聊天吗,她说没办法,其实那沙发和玻璃桌是供人坐下来喝茶聊天的。其中那男的还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很不屑。我们都心知肚明,我嫌他们吵到我读书,他们嫌我碍了他们的情事,至少男的是这么想的。

我走到门外,想了个招儿。我把袜子往下拽拽,鞋带放得松松的,让脚丫子和鞋的缝隙大一些。之后大模大样走到他们面前坐下,读到高兴的地方照旧翘起二郎腿,脚丫子在他们面前晃晃。空调就在我身后,吹来的热风正好吹到我的脚丫子上,于是从脚缝里嘟嘟冒出的脚气便很快扩散开来了。我间或瞥他们一眼,两个人开始皱眉头了,再瞥一眼,发现他们把咖啡杯放到嘴边又拿下来。女孩子凑到男孩子耳边说了几句话,两个人收拾东西便离开了,男的走之前还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老板娘听了,大笑起来,身边的女儿看见妈妈笑,也应和着笑起来。我说他们倘若读书,倘若是在讨论书里的内容,我肯定不会搅和。我也有女朋友,我也会约女朋友聊天亲昵,可总不会挑书屋,更不会挑有人读书的地方。

后来,不仅和老板娘混熟,也和小女儿混熟了。中午老板娘带着女儿去吃饭,就留下我帮她看店。偶尔读书读累了,就和老板娘聊天,和小女儿玩。她有一次问我读书为何这么拼,我说我想成为一个作家,她没有继续往后问,比如成为作家之后又怎么样呢?我心里的回答估计就是成名,拿很高的版税。之后我问她为什么看书店的时候带着女儿,她说她想让自己的孩子从小接触到这种安静读书的环境,自己生孩子之前和丈夫都是做文化产业的,想让孩子成为“文二代”,“比那些星二代、官二代、企二代强不少,就像你正在读的那本《我们仨》,阿圆不就是文二代嘛,多好。”

我怔了好久。本以为这老板娘带着女儿就是个只知柴米油盐的家庭妇女,本以为看着自己的书店她就是一个恨不得给旧书也包上塑料皮的奸诈老板,和她聊了短短不到一个小时,不说别的,我成为作家的目标里又增添了一些愿望:我愿我的后代像老板娘的小女儿一样像阿圆一样成为文二代,我所能提供给他的人脉比不上星二代、官二代、企二代。他想博览群书,我给他介绍出版商和藏书家;他想发表文章,我给他介绍报刊杂志编辑;他想出书,我给他介绍出版社负责人和作家前辈。书倘若卖的不好,我能用自己的版税帮他弥补损失,倘若书中的哪句话说错惹来了祸端,那没办法,我帮不了他,因为文责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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